第8章 【】愁思知何許(二)
- 心愛成灰
- 蘇之茉
- 2121字
- 2020-10-13 00:13:04
清姿在桐城生活了近二十年,她甚至從未想過終有一天會以這樣倉促的方式離開這里,不舍,如瘟疫,蔓延上她的心頭。世間事,從來都是如此,你操縱不得,只能任它將你拉入深淵,此后是怎樣的萬劫不復,都得硬著頭皮闖下去。
清姿臨到火車站才曉得張媽替她買了去北平的車票,北平,北平,如此時候,也是戰亂不休,她在北平又哪有容身之所,戰火紛飛,難民離散,那絕對不是她心緒里的北平,如若不是那樣的北平,那又有什么好去的呢。
清姿換了去黔南的車票,如今就只有沈懷毅能收容她了,況且他是為了她才陷入這般困境的,清姿扯下帽子,靠著墻角等車,沒多久,火車站就有了來尋人的動靜,清姿不經意的一瞥,便看見了單府幾位健壯的仆人,他們正四處拉著人詢問,那勢頭是要將這火車站翻得底朝天。清姿強裝鎮靜,正好去黔南的火車在桐城站停了下來,清姿不著痕跡的往車那邊去,那幾個仆人正好走近她,詢問∶“這位先生,你見沒見過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女,大概有這么高?!彼麄儽葎澲G遄诉B頭也沒抬,她的手心滿是汗,粘膩得難受。她出聲不得,只是用手指了指火車,示意自己要上車了,那些人也算是通情理,沒有再難為她,清姿順利上了車,她的位置靠近窗戶,車窗外焦急尋找的人正好透著窗戶看見了清姿的側臉,清姿曉得自己暴露了,正想提起行李逃跑,火車開動了,底下的人沒了法子,清姿心安定了些,她放下行李,凝望著漸漸遠去的桐城,如今一別,何時再相見。
桐城離黔南較遠,火車行了一晚上都還沒到,清姿靠著椅背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她縮在墻角,母親過來牽她的手,突然母親的面貌換成了二太太,她陰笑著說∶“單家大小姐也不過是被人擺布利用而已?!比缓笥謸Q成了漫天的紅紗,清姿立在父親的面前拿著匕首威脅說∶“您若是執意如此,我便是魂飛破散也不從。”她將匕首比在胸前,刀刃已經劃破了嫁衣,父親只是漠視著一揮手:“隨你?!?
清姿猛然從夢里清醒過來,她坐的車廂里的人也只有寥寥的幾個了,黔南戰事吃緊,若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誰愿意往這危險的地方來。清姿不曉得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黔南的危難,火車停下了,清姿神色凝重的下了火車,她剛走不久便聽到爆炸的巨響,有人將她撲倒,說∶“這樣危險你還跑來這干嘛,子彈槍炮不長眼,你最好是尋了位置安頓下來。”他的聲音清冷,透著不可否定的獨斷,她尚且是個陌生人他便是如此強勢,想來他也是個驕橫之人。炮火疏了些,清姿掙開他,連謝謝也不愿跟這樣的人說一聲就要走。那男子穿了身軍裝,眉宇間也確有不同凡人的氣概,他的臉上滿是泥灰,清姿看不清他的樣貌,正這時有位同樣穿著軍裝的人來報∶“司令,他們現在又撤下去了?!蹦凶与S著后來的人走了,清姿跟著混亂的人群四處逃竄,好不容易尋了個開門的客棧住下。清姿許久沒有進食了,她點了幾碗小菜正吃著,恰好聽見柜臺前兩位小二的議論。
“也不曉得鐘司令還撐得了幾天,這軍閥天天滋事,我怕就要打進這黔南城來了。”
“鐘司令怕是還沒吃過這樣的敗戰,他也是替我們著想,都把營地扎到城外去了還不是讓我們盡量安穩些?!?
城外?懷毅還是隨著的,清姿忙問道∶“兩位小哥,那這營地駐扎在哪里啊。
”
“出了黔南城再走兩里路就到了,只是這戰事吃緊,公子打探這些做什?”其中一個小二答道。
清姿沒有答話,匆匆結了賬就往房間去了,她打算今晚在這里宿一晚,明日清早再往營地去,她睡得并不安穩,她起身打開窗子,外邊滿是躺著呻吟的人,戰亂便是這樣擾了人本來安寧的生活,然后逼得人四處逃亡,清姿視力極好,月光灑在街道上,正好讓她瞧見一對母女,女孩是餓了,不停的吵嚷著要吃東西,母親也法子,只得將女兒摟在懷里,她換上衣服,樓下小二算是守夜的,卻也在柜臺前打起盹來,清姿走過去叫醒他,讓他準備些吃食來。
“公子要吃食我們自然不敢不應,只是廚房里的老媽子生了病,早早就歇下了,這廚房里一點像樣的東西也沒了,只剩一些粗糧饅頭了?!?
“全給我拿來。"小二去拿饅頭的空檔,清姿也打開了門栓,小二上前,見到此況,連忙制止∶“公子,這大晚上的您要是開門了,那些個逃難的人可是都要涌進來了?!鼻遄藳]理會他,徑直接過他手上的饅頭就往屋外去了。
女孩仍在哭鬧,清姿蹲在她們面前,謄出一只手將女孩臉上的淚珠拭去,然后將饅頭遞給她,清姿又望向那位母親,那母親也是哭了,她盯著女兒狼吞虎咽的樣子怎能不辛酸,那母親連聲道了謝,又提醒道∶“公子是善良人,這幾日黔南城的夜里不平靜的很,還請公子早些回去歇下?!?
“既然這樣不安全,那您為何不找個地避避?!?
“家都散了,避有何用,再說了我們賤命一條,死了也沒人憐惜?!蹦悄赣H倒是堅強人。
“不是講黔南的軍隊在城外么,怎么這樣晚還會打到城里來?!鼻遄藢嵲诶Щ?,就隨口問了句。
“那邊的軍閥總是晚上過來空襲…”話還未說完,清姿耳邊就響起了炮鳴的聲音,原本躺著的人們都竄逃起來,清姿逆著人流到了小店門口,門被栓住了,她叫喊了許久也不見人應,倒是有個聲音從她上頭傳來∶“公子,你還是另尋地界安住吧?!笔欠讲诺男《?,他從清姿住的房間的窗子處將她的行李扔了下來。炮火越發的密了,清姿順著墻角躲著,忽然被人用力一扯,就被拉上了輛軍車。
“白天我也提醒公子了,你怎么還是這樣不小心。”是白天那個男子的聲音,真真是路窄。
清姿下意識的將帽子扯低了些,她緊貼著窗戶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