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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遇亨利·柯蒂斯爵士

我去年五十五歲,這么一大把年紀竟想把之前的經歷寫成一本書,真是難以想象。我不知道自己會把書寫成什么樣,要是我走到旅程的最后就好了!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這一生真是漫長的時光,可能是因為很小就開始賣力氣了吧。別的孩子還在學校的時候,我就已經成了老殖民地那里的一個小商人,賺取生計。之后,我賣過東西、打過獵、參加過戰爭還開過礦。然而,八個月前,我發了筆橫財。這可是一大筆錢——不過我還不知道具體的數目——但我覺得要是讓我為了這筆錢再重過那十五六個月,我肯定不愿意。沒錯,就算我知道自己能全身而退,還能賺一大筆錢,我也不會重新再過一次。但當時我性情溫和,不喜歡暴力,而且已經厭倦了探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寫這本書:這不是我的風格。盡管我很喜歡讀《舊約》和《英戈爾茲比傳說故事集》,卻不怎么會寫作。還是試著說說我為什么寫這本書吧,其實我就想看看是不是有理由寫書。

第一個原因:亨利·柯蒂斯爵士和古德上校想讓我寫。

第二個原因:我左腿很疼,在德班臥床休養。自從被獅子抓傷后,左腿的病痛就一直困擾我,現在發作得更厲害了,腿瘸得比以往都嚴重。那獅子的牙里肯定有毒,否則傷口愈合后,又在每年同一個時候裂開?就是為了提醒你被襲擊過嗎?我一生中打到過六十五只獅子,這很難做到,而第六十六只像啃煙草一樣咬了我的腿。腿傷讓我不得不放下之前的計劃,我的生活很有規律,真不喜歡現在這樣。當然這不是主要原因。

第三個原因:我想寫給兒子哈利看,他現在在倫敦的一家醫院實習,以后想成為一名醫生。我寫這本書可以讓哈利高興一些,好歹能放松地過一周。醫院的工作很平淡,有時甚至可以說是無聊,切開尸體還會讓人反胃。這本書就算不怎么精彩,也不會枯燥無味,這樣哈利閱讀的時候,就能過一兩天高興日子。

第四個也是最后一個原因:因為我要寫的故事是記憶中最特別的經歷。說來奇怪,故事里只有芙拉塔這一個女人。哦,對了!還有戈古爾,她勉強算是個女人,但絕對是個魔鬼。但戈古爾至少有一百歲,沒結過婚,所以我開始沒把她當女人。不管怎樣,我可以肯定,整個故事里可沒什么花前月下的場景。

好了,我最好開始動筆吧。寫書真是個苦差事,我感覺像被車軛套住了一樣。但就像波爾人說的那樣——“慢慢來,慢慢來”——我實在不知道他們如何拼寫這個詞,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最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反正不會差。一頭不努力的牛可什么都做不了。現在,我要開始寫了。

我叫艾倫·奎德曼,生于納塔爾省德班市,是一位紳士。我發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之前我在地方法官面前為希瓦和文特烏戈爾爾可憐的死因作證時就是這樣說的。不過,作為書的開場白,這句話好像并不怎么合適。而且,我是個紳士嗎?紳士是什么樣子?我不知道。然而我曾不得不和黑鬼們打交道——不,我不喜歡“黑鬼”這個詞,得劃掉。我認識一些當地紳士,也認識一些帶著好多錢剛從家里出來的白人吝嗇鬼,哈利,就算你沒讀過這本書,也知道他們算不得紳士。

不管怎么說,我天生就是一位紳士,盡管一生不過就是個到處游歷的商人和獵人,也沒什么錢。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還有點紳士風度,你得自己判斷了。上帝知道我試過。我曾經是殺過很多人,但都是出于自衛,從來沒有濫殺無辜,我手上從沒沾染過無辜的鮮血。萬能的主賜予我們生命,為的是讓我們捍衛,至少我一直這樣做,我希望生命走到終點時,我不會因此而受到懲罰。好了,好了,這是個殘酷邪惡的世界,連我這樣溫順的人都經常被卷入斗爭之中。我說不清這是對是錯,盡管我曾從一個卡菲爾人手里騙了一群牛,但并沒有偷過東西。而且,那個人后來也用卑鄙的手段對付了我,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第一次見到亨利·柯蒂斯爵士和古德上校,是在十八個月前。是這樣的:我正在比巴曼瓜托更遠的地方捕象,可惜一無所獲。那次旅程簡直是一團糟,我還發了高燒。于是,我剛好一點兒,就掙扎著去了金剛石礦區,賣掉手頭的象牙、馬車和幾頭牛。然后我打發了獵手,搭郵車去開普敦。我在開普敦呆了一周,參觀了所有值得參觀的地方,包括在我看來對國家大有好處的植物園和沒什么用的新國會大廈。后來,我發現酒店在敲我竹杠,便決定搭乘“敦克爾德”號回納塔爾。于是,我就站在碼頭上等著從英格蘭過來的“愛丁堡城堡號”。之后,我買票上了船,愛丁堡城堡號上要去納塔爾的乘客換到船上后,我們就駛向大海了。

有兩位乘客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紳士,他應該是我見過胸膛最寬闊、手臂最長的人了。他長著黃頭發,濃密的黃色胡子,整張臉輪廓分明,灰色的大眼睛深深嵌在臉上。我從未見過這樣英俊的人,不知怎么地,他讓我想到了古丹麥人。并不是我有多了解古丹麥人,而且我認識的一個丹麥人還騙了我10英鎊呢,但我見過一幅畫有丹麥貴族的畫,當時還以為是白祖魯人。畫上的人用很大的牛角杯喝酒,長頭發披在背上。我看著這位站在升降梯旁邊的朋友,想著要是他的頭發再長一點,寬闊的肩膀上披上盔甲,一手拿著大戰斧,一手端著牛角杯,就和畫里的人沒什么區別了。順便說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后來我知道了亨利·柯蒂斯爵士還真有點兒丹麥血統[2],看來丹麥血統還真是一個人的名片。他還讓我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不過我記不得那個人的名字了。

另一個人正站著和亨利爵士說話,他又矮又壯實,有另外一幅長相。我很快就猜出他是一位海軍軍官。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能一眼就把海軍認出來。我之前曾和幾個海軍一起打過獵,盡管他們之中有幾個人語言粗俗,讓人不舒服,但卻是我遇見的最優秀、最勇敢、最出色的人。前幾頁里,我問過一個問題,什么才是紳士?我現在來回答:雖然有幾匹害群之馬在所難免,但總的來說,皇家海軍軍官可以說是紳士。我想,廣袤的海洋和上帝之風凈化了他們的心靈,吹散了心中的苦楚,讓他們成長為真正的男子漢。

好了,言歸正傳,我再一次猜對了。那個皮膚黝黑的人的確曾是海軍軍官。他31歲了,是上校,在部隊服役17年后,由于升官無望,就從皇家軍隊退役,只得到了指揮官的虛銜。效忠女王陛下的人都得明白:他們都會在剛剛真正了解自己的職責、達到人生頂點時,被掃地出門,回到殘酷的現實中努力謀生。我想他們應該不在乎這些,但于我而言,我更愿意做個獵人——雖然清貧,至少不必任人擺布。

看了乘客名單,我知道了軍官的名字:約翰·古德上校。他肩寬背闊、中等身材、皮膚黝黑、結實粗壯,看起來有些奇怪。而且他衣著整潔、胡子刮得很干凈,右眼總是戴著單片眼鏡——眼鏡沒有鏈子,就像長在臉上一樣,除了擦鏡片,古德上校從不摘下。開始我以為他睡覺的時候也戴眼鏡,后來才發現自己錯了——睡覺前,他會把眼鏡和假牙一起放進褲子口袋。古德上校有兩副不錯的假牙,而我的一點兒都不好,真想打破“十誡”里的最后一條。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開船沒多久,夜幕就降臨了,天氣變得越來越糟。陸地上刮來一股強風,越來越濃的蘇格蘭霧使得人們紛紛離開甲板。“敦克爾德”號是一艘平底船,吃水淺,在海面上顛簸不已,仿佛隨時都可能翻船,不過這只是虛驚一場。在甲板上走已經很困難了,所以我就站在發動機旁——那兒還暖和點兒,看著對面的指針隨著船的搖晃慢慢左右擺動,指出每次“敦克爾德”號傾斜的角度。

“指針有問題,不準,”我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稍稍帶著些怒氣。我轉過頭,看到眼前這個人就是乘客上船時我注意到的那位海軍軍官。

“真的?你怎么知道?”我問。

“我怎么知道?我不用想就知道。看這兒。”——這時船搖晃了一下,接著恢復了平衡——“要是船真的傾斜到它指示的這個角度就會翻船了,就像這樣。商船船長總是這樣粗心大意。”

晚餐鈴聲響起,我松了口氣——聽皇家海軍軍官長篇大論地說這些簡直是種折磨。比這更折磨人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聽商船船長直白地談論自己對皇家海軍軍官的看法。

我和古德上校一起走進餐廳,亨利·柯蒂斯爵士已經就坐。上校坐在他旁邊,我則坐在他們對面。很快,我和上校就聊起了打獵,他是個好問的人,問了很多問題,我都盡量回答了。一會兒,他就說到了大象。

“噢,先生,”坐在我旁邊的一個人開口了,“說大象你可是找對人了。關于這個,獵手奎德曼可比誰知道的都多。”

一直安靜聽我們談話的亨利爵士這時明顯吃了一驚。

“先生,不好意思,”亨利爵士向前探了探身子說,聲音低沉悅耳,我覺得底氣很足。“請問,先生,您是艾倫·奎德曼嗎?”

我說我是。

這個大個子沒再多說,我聽到他小聲說了句“真走運”。

晚餐很快進入了尾聲,我們走出餐廳時,亨利爵士走過來,邀請我到他的客艙抽根煙。我同意了,跟他走到“敦克爾德”號漂亮的甲板艙里。甲板艙原來是兩間,加內特·沃爾斯利爵士或是某個大人物乘坐“敦克爾號”出海時,拆掉了中間的隔板后,再沒裝回去。客艙里有張沙發,沙發前擺著張小桌子。亨利爵士讓服務員拿來一瓶威士忌,我們三個坐下來,點著了煙斗。

服務員拿來了威士忌,點亮了燈后,亨利·柯蒂斯爵士開口了:“奎德曼先生,前年這個時候,我猜你應該是在德蘭士瓦北邊的巴曼瓜托吧?”

“不錯,”我回答道,心里暗暗吃驚——據我所知,目前為止,我的行蹤并不會引起大多數人注意,而這位紳士卻十分了解。

“你是在那里做生意,對嗎?”古德上校心急地插了一句話。

“沒錯,我帶了一車貨,在殖民地外搭了個帳篷,直到賣完所有東西。”

亨利爵士坐在對面的一張白柳條編成的椅子上,胳膊搭著桌子。他抬起頭,灰色的大眼睛緊盯著我的臉,目光中有種不同尋常的焦慮。

“你在那兒有沒有遇見一個叫內維爾的人?”

“噢,遇見了,他在我旁邊卸了車,呆了半個月,說是去更遠的地方之前,讓牛都好好歇歇。幾個月前,我收到了一封律師函,問我是否知道內維爾的情況,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是這樣,”亨利爵士說,“您的信轉給了我。信上說內維爾五月初乘馬車離開了巴曼瓜托,同行的還有一個車夫、一個向導和一個叫吉姆的卡菲爾獵人,說要到馬塔貝列最遠的貿易站伊亞提去,要在那兒賣掉馬車,再徒步前行。您在信上還寫了他確實賣了馬車,因為您六個月后在一個葡萄牙商人那里看到了那輛馬車,而葡萄牙商人也說自己是在伊亞提一個白人手里買來的,至于白人的名字就記不清了。商人還說那個白人帶著個當地的仆人去更遠的地方打獵了。”

“沒錯。”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

“奎德曼先生,”亨利爵士突然又開口了,“我想您應該知道,或者說您應該能多少猜出來我的——內維爾先生北上的原因,沒準兒也知道他的目的地吧?”

“我倒是聽說了一些,”我說完這句就沒再開口——我不是很想討論這個話題。

亨利爵士和古德上校對視了一眼,古德上校點了點頭。

“奎德曼先生,”亨利爵士說道,“我要給您講件事,之后想征求您的意見,也許還需要您的幫助。把信轉交給我的律師說信的內容真實,而您,”他接著說,“在納塔爾地區廣為人知,深受尊重,特別是您的謹慎為人所稱道。”

我為人謙虛,趕緊欠了欠身,喝了口威士忌和水,掩飾內心的困惑。亨利爵士繼續說。

“內維爾先生是我的弟弟。”

“噢,”我說著,有些驚訝,怪不得第一眼看亨利爵士就覺得像哪個認識的人。內維爾比亨利爵士矮一些,留著黑色的胡子,不過現在想想,兄弟倆都有灰色的眼睛,敏銳的目光也一模一樣,臉龐的輪廓也很相似。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亨利爵士繼續道,“五年前,我覺得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甚至不會分開一個月。可大約五年前,我們遇到了不幸的事,誰的家庭里都可能發生這種事——我們大吵一架,而盛怒之下,我沒有公平地對待他。”

聽到這里,古德上校兀自用力地點了點頭。這時,船身劇烈搖晃起來,固定在對面右舷上的鏡子一時差點兒翻到我們頭上。我插著兜坐著,抬頭正好看到古德上校使勁點頭。

“您肯定知道,”亨利爵士接著說,“要是一個人去世之前沒有立遺囑,而且除了土地——也就是英國所說的不動產——沒有任何財產,那所有的遺產都會由長子繼承。而我們爭吵的那段時間,父親去世了,也沒有留下遺囑。父親生前一直沒有立遺囑,后來也來不及了。結果,我身無所長的弟弟一分錢都沒拿到。當然,照顧他是我的責任,可我們當時正吵得不可開交——說出來真是太丟臉了(他長嘆了口氣)——我根本沒管他。并不是我特別怨恨他,只是想等他先讓步,可他什么也沒做。奎德曼先生,非常抱歉用這些家事叨擾您,但我必須得把事情說清楚,是不是,古德?”

“當然,這是肯定的,”上校說,“我敢肯定,奎德曼先生不會說出去。”

“這是自然,”我說,我為自己的謹言慎行感到十分自豪,就像亨利爵士說的,我可是名聲在外。

“那好,”亨利爵士說,“當時,我弟弟就只有幾百英鎊。他一聲沒吭就把錢都取出來了,給自己取了‘內維爾’這個名字,出發去了南非,渴望在那里大撈一筆。這都是我后來才知道的。三年過去了,盡管我給他寫了幾封信,可他卻從沒回信,肯定是他沒收到。可時間一點點過去,我越來越擔心。奎德曼先生,我明白了,血濃于水啊。”

“確實是,”說著,我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哈利。

“奎德曼先生,要是我知道喬治——我唯一的親人平安無事,要是我能再見他一面,我愿意分一半財產給他。”

“柯蒂斯,可你一直沒找到他。”古德上校突然說了一句,瞥了大塊頭一眼。

“是啊,奎德曼先生,我弟弟生死未卜,時間越長,我越著急,不知道能不能把他活著帶回家。我四處打聽,收到了您的信。現在來看,情況還不錯,至少不久之前喬治還活著,不過也沒有更多的消息了。所以長話短說,我決定親自過來找他,古德上校是個好人,他愿意和我一起。”

“是的,”上校說,“你看,我也沒別的事情做。英國海軍部只給我一半薪水,剛夠吃飯。先生,現在也許您能告訴我們,您知道的或者聽說的內維爾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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