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斯坦利·富爾頓先生退場
- 哦,錢!錢!
- (美)埃莉諾·霍奇曼·波特
- 8121字
- 2020-10-09 14:52:12
這位身家兩千萬的富翁眉頭緊鎖,若有所思。他身材頎長,體格瘦削,光禿的頭頂周圍繞著一圈紅棕色的頭發。他那雙藍眼睛久久凝視著房間另一頭擺著的那排厚厚的法律書籍,他的目光友善仁慈,一改往日的頑固古板,在他堅毅的兩片薄唇下有著方方正正的下頜,透露出一種永不言敗的戰斗精神。
那位律師雖已年過花甲,但精神矍鑠,頭腦精明,頭發、衣服和胡子是整齊劃一的灰色,悠閑地坐在那里看著富翁,眼神十分專注,仿佛在傾聽著什么。
這兩位紳士沉默不語,抽了足足五分鐘的雪茄。之后那位千萬富翁說道:
“內德,我該怎么花掉這些錢呢?”
律師傾聽著,眼神閃爍了一下,這種銳利審視的目光通常是為對方證人準備的。隨后,他輕聲說道:
“要我說,你的錢你自己花——你還有好多年的時間呢,斯坦利?!?
斯坦利·富爾頓先生有些慚愧地聳了聳肩,揚起眉毛。
“謝謝。我真的很感激你能這么想。但是我一次只能穿一套衣服,一頓只能享用一餐——順便提一下,剛才那頓我還就吃了點兒健康餅干[1]和熱水。照這樣的速度,要想把兩千萬揮霍一空可并非輕而易舉?!?
律師皺了皺眉頭。
“別這么說,富爾頓!”他急躁地扭了扭手,又勸告他說:
“你會做得比這好多了,‘一次穿一套衣服,吃一頓晚餐,睡一張床’這種富人的不幸可不會發生在你身上。所以這些話就此打??!”
“好了,不說了?!彼固估闷獾匾恍?,“但是你看得出我生氣了。你根本沒懂我的意思。我之前問過你,倘若我花完之后——所剩不多的錢會變成什么?”
律師的眼中再次閃現那種犀利審視的目光。
“錢還能變成什么,富爾頓?難不成會變成一只出現在午夜的兔子,還是會變成一塊與媽媽做的味道不同的肉餡餅?想那些做什么,你還活得好好的,還不到五十歲。振作起來!這只是一個消化不良的小問題。以后還有大把的美好時光和豐盛的晚餐等著你呢。”
富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要是頓頓吃這些餅干的話——我還很可能多活些時日,好了,不開玩笑了,內德,我很認真地說。我知道自己還死不了——至少短時間內死不了。但我昨晚碰見了小比克斯比——事實上,我把他送回家。我見到了他太太,那個面容蒼白的小婦人。成天哭哭啼啼的!”
“是,我知道。他們太慘了,太慘了!”
“嗯,好吧,這就是那一百萬干的好事——子承父業。當我應付完他們的時候,不由得讓我想起——我自己的錢?!?
“我明白了。”律師抿起嘴唇,神情有些嚴肅,“我想你還沒立遺囑吧?!?
“沒有。我有點害怕立遺囑。是不是很可笑,我一個大男人,居然害怕這種小事?我們活著的時候,卻要去精心挑選自己的繼承人!”
“對,我明白;但你并非孑然一身。你還有親戚——我猜,他們應該住在別處吧?!?
“最近的親戚要數我的表兄弟了,他們是我的遠房表親,住在東部。我想——我如果不立遺囑,他們就會順理成章繼承這筆錢了吧?!?
“那你為什么沒結婚呢?”
這位千萬富翁露出了和剛才一樣的苦笑。
“我不是那種會結婚的人。我對女人從來沒有特別上心過;再說——我還沒蠢到相信有哪個女人會愛上我這個禿頭。我也還不至于愛一個女人愛到心甘情愿把幾百萬美元雙手奉上,她們不過是貪圖我的錢罷了,把我當成一個錢袋子。那樣的話,我寧愿把錢留給我的表兄弟們。至少他們與我還有血緣關系,也不會不擇手段地想將我的錢占為己有。”
“你認識他們嗎?”
“我從沒見過他們。”
“你為什么不挑選幾所大學,把錢捐給他們呢?”
富翁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我對這種事不感興趣。當然這點子本身不錯,但——我沒興趣。如果我自己是個大學生的話我或許會這么做,但是——好吧,我連自己上過哪些學校都得想半天?!?
“好吧——那做慈善呢。有很多慈善機構——”富翁抬手示意他別再說了。
“慈善機構!天哪,我知道有很多!我不是沒有嘗試過。我當時一門心思撲在慈善事業上,我向他們捐了一大筆錢,能有上萬美元。然后我就想知道我的錢都用到哪兒去了。”
律師竟笑了起來。
他說道:“未調查個仔細就立馬投資的事,你富爾頓可從來不干。”
富爾頓只是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當然,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說慈善機構不好,他們還不錯。我也想不出別的機構可以取代它們?;蛟S是因為我接觸過的那兩三個慈善組織特別著迷于令我反感的那些事情。但是,說實話,內德,如果你已經萬念俱灰,失去了朋友和金錢,正準備了此殘生,你會想要成為一個‘案例’么,比如說,23741號案例,被開具單據,記錄在案,適當地分派著‘做這個’‘做那個’。同時,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你,看著你的財產被清空,最終成為一個循規蹈矩的‘慈善家’,不再被語重心長地安慰或者字斟句酌地說教?!?
律師忍俊不禁。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親愛的朋友,那你想怎么辦呢?當然,不經慈善組織,胡亂施舍也不是辦法——”
“哦,的確,你剛才說的事我也干過?!备粻栴D又聳了聳肩,“有段時間,不管是誰,只要他們衣衫襤褸伸手向我討要,我二話不說就會給他們十美元,直到有一天,一位小個子的女士神情嚴肅地對我說,總有一天社區會因一位百萬富翁的樂善好施毀于一旦,甚至連整個州都會危在旦夕。我認為她也委婉地表示了國家會因此覆滅,那位善良的女士,上帝保佑她!而我卻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好事!”“想必——你一定深受打擊吧!”律師咧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的確。”富翁收起笑容,“但她說的沒錯。這引起了我的思考,于是我便開始跟蹤那些拿了我十美元的人——我找到了那些人。天哪!看我捅出來的爛攤子!當然,有些人還好,于是我立馬又給了他們五十美元。但是其他人——!我告訴你吧,內德,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是會砸死人的。如果我不去管那些乞丐,他們或許還會振作起來,自力更生。結果卻——這么說吧,你永遠也不知道你所謂的‘善舉’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以我的經驗來看,所謂的善舉實則與惡行無異。”
律師哈哈大笑。
“所以啊,我的朋友,這就是慈善機構的用武之地啊。你還沒明白嗎?”
“哦,我當然都明白——23741號案例!當然,這也沒關系。某種程度的救濟是絕對有必要的。但是我希望這救濟可以讓人感到一絲溫暖。我們要奉上自己的真心,向困境中的人施以援手?!?
“那你為什么不自己試試呢?”
“我做不到!”他不由分說地反駁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試過了,但沒奏效。所以我才想要讓另外一個人來做這件事。這又回到了我最開始的那個問題。我想知道我剩下的錢可以用來做什么。我想把它當作遺產送給我的一位親人——倘若我能確定人選的話。金錢有個神奇的魔力,內德,幾乎沒有什么事情——是錢不能解決的。”
“你說得對,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如何利用這些錢,別人又是如何利用這些錢,想必會截然不同。我努力‘錢有所值’地用掉這筆資金,或者無害地去用掉它,但是,我不覺得這就是你所謂的巨大成就。不管我用錢做了什么,都會有人指責我沒有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如果我出手闊綽,去了高消費的娛樂場所,人們就會指責我虛榮作秀。如果我像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他們又會指責我沒有把錢投入正當的流通領域。如果我捐錢給教堂,人們說我是良心發現;如果我不捐錢,他們就說我吝嗇小氣。我做了這么多。我就想知道——要是換作別人會怎么做。”
“為什么要擔心?這不是你的錯。”
“只要我把錢花出去——這就是我的錯,我的老天爺啊,內德!對于未曾富有之人,金錢能為他們帶來什么!看看比克斯比,再看看那個可憐的馬斯頓小姑娘,嫁給了那個貪財慕勢的窩囊廢,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圖她的錢,就她自己還蒙在鼓里!即使人們沒有淪落為流氓地痞,成為金錢的陪葬,那么十之八九他們也會為金錢所愚弄。他們都不如一個孩子,拿上一美元就能在馬戲團待上一天;孩子們是有多少錢就花多少。你以前應該聽父輩講過吧,八十年代,有幾個朋友靠著金礦發了財。有人買下了鎮上所有的雜貨店,為民眾設立了一個大型的免費菜籃子;還有人,在雜貨店開業還不到一周的時候就把他的十萬美元一股腦兒地扔在了賭場。我想知道我在東部的那些表兄弟們會屬于哪種人!”
律師笑著說:“你要是擔心的話,大可以捐給慈善機構,作為23741號案例?!?
“嗯,我想也是。”富翁站起身來,沉著臉說道,“好了,我該走了。該回去享用我的餅干了?!?
過了一會兒,他走了出去,合上了律師那裝修豪華的辦公室的門。然而,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又開門進來了。看上去目光炯炯,神采飛揚。像是年輕了十歲。甚至連那個迎接他的勤雜工都好奇地看向他。
律師立馬從辦公桌旁站起來。
“你好呀,富爾頓!那些餅干想必很合你胃口啊?!彼χf,“能不能告訴我是什么牌子的?”
“內德,我有個計劃。我認為完全可行?!彼固估じ粻栴D先生大步流星地走過房間,坐在等候的椅子上,“還記得我那些住在東部的表親嗎?我現在要弄清楚他們中誰有資格成為我的繼承人?!?
“投資前又得調查個一番,嗯?”
“沒錯。”
“好吧,這才是你的一貫作風。說吧,要我做什么,幫你調查一下?我猜你是不是要我去當間諜,看看他們是如何看待你的。以便你摸清他們的人品秉性,看看誰有資格銜住你拋的桂冠,飛上枝頭變鳳凰,對不對?”
“只說對了一半。不過不是按你說的那種方式。我打算先給他們每人五到十萬,而且——”
“直接把錢送給他們?——現在?”
“當然!我得先讓他們有錢花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他們會怎么花這筆錢?”
“我明白了;但是——”
“哦,我都計劃好了。別擔心。當然還需要你幫我安排妥當。我會告訴你怎么做的,到時候你只需按計劃執行?!?
律師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我來執行計劃!那你呢,你為什么不親自去辦——?”
“哦,到時候,我會去希勒頓?!?
“哪兒?希勒頓?”
“沒錯,你知道,我的表親們住在那里。我當然得密切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哼!我猜,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你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就能對一切了如指掌!”律師靠在椅背上,嘴角掛著一抹嘲諷的微笑。
“哦,當然了,不過他們可不會知道我是誰,只會知道我叫約翰·史密斯?!?
“約翰·史密斯!”律師又一次坐直了身子。
“是的,到時候——我就叫這個名字?!?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富爾頓!你瘋了嗎?”
“我沒瘋?!备晃倘匀徊粍勇暽匦χ?,“真的,我親愛的內德,你讓我很失望。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主意可行嗎?!?
“哦,是呀,或許這方面我比你懂得多,老古董。”律師頗為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反駁道。
“哦,得了吧,內德,聽著!我在希勒頓有三個表親。我們素未謀面。我準備給他們每人一小筆錢,然后看他們怎么花這筆錢,我覺得很有趣。這有什么不妥?我怎么花自己的錢又不關別人的事。”
“話雖如此,但我不覺得——你這個瘋狂的計劃能行得通?!?
“肯定會成功的。我就要成為約翰·史密斯了?!?
“可真是個讓人‘過目不忘’的好名字!”
“我特意選擇了一個不起眼的名字,我就是要成為一個平凡人,等著瞧吧?!?
“喔!你覺得——大名鼎鼎的千萬富翁斯坦利·富爾頓先生,大街小巷超過一半的報刊雜志上都有他的照片,僅憑他把名字改成不起眼的約翰·史密斯,人們就認不出他了?”
“或許還不夠。但要是這個約翰·史密斯還蓄著一臉的胡茬呢?!备晃倘粲兴嫉負崦瞧交南掳汀?
“哼!那希勒頓有多大你知道嗎?”
“八千或者一萬平方英里。我聽說,希勒頓是座很漂亮的新英格蘭小鎮。”
“嗯。那就——祝你在希勒頓找到一個活計,能讓你像蒼蠅一樣趴在你表兄弟家的墻上,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吧?”
“是的,我早就想好了,這又是一個絕妙的點子。到時候我就說我是一位系譜學家,準備調查布萊斯德爾家族的下落——我表親的姓氏就是布萊斯德爾。我正在寫一本書,需要收集大量的素材?,F在這只蒼蠅有理由觀察他們了吧,嗯?”
“我看未必,保不準哪天——這蒼蠅就被拍死在墻上了!據我所知,新英格蘭的家庭主婦個個都是滅蠅能手?!?
“好,那我就賭一把?!?
“你這個可悲的家伙!”律師的眼神中帶著憤怒和戲謔,但是他的聲音里只有嘲弄的同情,“想想看,我認識你這么多年了,從來沒有想到你會來這一出,富爾頓!”
這個身家兩千萬的人依舊泰然自若地笑著。
“哦,是的,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我沒有瘋。而且我對系譜學真的很感興趣,我一直想抽出些時間考據我的族譜。幾年前,我找到了點蹤跡。我母親是布萊斯德爾家的人。她的祖父是住在希勒頓的布萊斯德爾家族某個祖先的兄弟,我對收集布萊斯德爾家族的資料真的很感興趣。所以線索非常清晰明了。我所言句句屬實。你想我既能借此機會尋根溯源,還可以選出一個繼承人,一舉兩得,豈不美哉!就這么定了。”
“在我看來,就是個小把戲!”
“是的,我知道你越是細想,越會喜歡這個點子。”
斯坦利·富爾頓的藍眼睛閃過一絲狡黠。
律師輕蔑地擺了擺手。
“你能告訴我,你自己是怎么想到這個點子的嗎?”
“當然。我從一本信托公司發的小冊子上找到的靈感?!?
“怪不得!”
“哦,不過我得承認,那本小冊子里面并沒有明確地提出這一點;但上面提了,如果你擔心你的繼承人如何處理他們的遺產,你可以在活著的時候為他們的財產設立一個信托基金,觀察受益人如何使用這筆收益,以及他們是如何管理基金本身的。通過這種方式,你可以觀察你所贈予的財產帶來的效果,同時,如果對結果不滿意,你隨時可以變更你的信托基金。這給了我靈感。于是我就想到了這個妙計。僅此而已。我要讓我的表兄弟們變得富有一點,看看他們中有沒有人能夠受得起非常富裕的生活?!?
“但你怎么把錢給他們,老兄!把這十萬美元往你那三個表弟的大腿上一拍,然后走人,你覺得他們不會對你這一怪異之舉調查一番?”
“這就該輪到你出場了。”富翁溫和地笑著說,“對了,準確地說,不是三個表弟——還有個表妹?!?
“哦,的確!那就更糟了不是。但——所以你才會需要我,是吧?那,要是我拒絕幫你呢?”
“很遺憾,那我只好再雇別的律師了。”
“哼!那又怎么樣?”
“但你不會拒絕的。”富翁的那雙藍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好的朋友。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這個水手在沒有你這個舵手掌舵的情況下功虧一簣,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你這比喻是不是搞混了?”說完,律師的眼里閃閃發亮。
“嗯?是么?可能吧。但我想你懂我的意思了。另外,你只需把這當成你平常處理的一般業務就好了?!?
“聽起來可的確像是一般業務!”
“那么你要做的就是這些。聽著,比如說,我要出發去南美開啟一場探險之旅。我給你留下一些文件,上面寫著你要做的一些事情,我要你在我離開剛好六個月時(那時斯坦利·富爾頓已經杳無音信了),按照里面的指示打開第一個信封,那里面寫著你該怎么做。這再簡單不過了,是吧,伙計?”
“嗯,是非常簡單——你說得對?!?
“那么,同時我會對外宣稱斯坦利·富爾頓先生動身去南美洲了——獨自一人;你知道的就這么多。如果途中,在某個地方,他突然決定改變了目的地,那也不關你的事。如果一兩個月后,一位安靜、與世無爭的史密斯先生以一種合法又體面的方式來到希勒頓,調查一個家族的下落,那也與你無關?!甭蓭熗蝗淮笮σ宦暎巫由弦蛔?
“天哪,富爾頓,如果我說我不信你會把這件荒唐的事情辦成呢!”
“等著瞧吧!你可要為你的話負責,我們走著瞧。我一定會成功的!我的計劃是這樣的。為了更好地觀察我那些尊敬的親戚們突然獲得一筆錢會作出什么反應,我當然得先去看看他們沒發財之前的樣子。所以,我計劃先到希勒頓待上幾個月,之后你再把錢和信送過去。實際上,在那之前,我打算與希勒頓所有布萊斯德爾家族的人保持最友好的關系。”
“但是你能嗎?沒有任何證明也沒有引薦,他們會接受你?”
“哦,我當然有最好的證明和引薦。鮑勃·查默斯[2]是那里一家銀行的行長。還記得鮑勃嗎?嗯,過段時間我會帶約翰·史密斯過去,把他介紹給鮑勃。之后,鮑勃自然會介紹約翰·史密斯給布萊斯德爾一家,這下你懂了吧?我想,只需一封介紹信,證明我是個高尚體面的紳士,就萬事俱備了。這樣我的親戚們就不會在我要求和他們同住時,懷疑我另有所圖了。你知道,我可是一個退休的紳士,喜好安靜,我可不喜歡住在吵鬧的旅館?!?
律師突然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膝蓋:“富爾頓,這絕對是我聽說過的最像富人能干出來的事!我真想不惜一切變成趴在你家墻上的蒼蠅了,看看你要怎么謀劃這一切。如果我不打算親自去希勒頓——去看看鮑勃的話,我會感到很遺憾。天哪,我一定要去看看鮑勃!”
“那當然?!备晃唐届o地答應道,“是應該去!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最水到渠成的事——就是做生意。事實上,考慮到這些遺產,我認為你真的應該去看看?!?
“哎呀,說真的?!甭蓭熑粲兴嫉匕櫰鹆嗣碱^,“你打算給他們多少錢?”
“哦,我估計每人十萬?!?
“這應該足夠——供他們零花了?!?
“哦,當然,我希望他們有足夠的錢,你知道,如何處置這些錢,是對他們真正的考驗。而且這些錢必須是現金——不是證券。我希望他們能自己投資?!?
“但你打算怎么把錢給他們?你有什么借口把十萬美元放在他們面前?當然,你還不能透露你的真實目的!到時候你可別不好收場。”
“這一部分我們還得仔細籌劃一下。我覺得我們沒問題。我有個計劃。”
“我敢打包票你有!你現在說什么我都信了。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如果你已經找到那個人選的話?我是說,這難道不會成為一個大新聞,約翰史密斯原來是斯坦利富爾頓?你想過沒有?”
“是的,我想過,我承認我現在還沒有確定的計劃。但我并不擔心。我有很多的時間慢慢考慮這件事。大致來說,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到時候我會留下兩份信函:一份你要在我離開六個月的時候打開,另一份大約得等幾年后才能打開。(你知道,我想給自己足夠的時間進行觀察。)第二封信會給你最后的指示,告訴你如何處理我的遺產——那也就是我的遺囑。我還是免不了寫遺囑啊?!?
“可是,天哪,斯坦利,你——你——”律師無奈地沉默了。他著實被嚇到了。
“哦,當然了,那只是為了應付緊急情況,以防萬一。我真正打算的是,在第二份指示信函即將打開之前,斯坦利·富爾頓先生將從他的南美考察之旅中歸來。到那時,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處理事務,并立一份新的遺囑。明白嗎?”
“哦,我明白了。但是——那約翰·史密斯呢?他怎么辦?”
富翁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摸了摸下巴。
“史密斯?哦!當然,史密斯已經完成了他在布萊斯德爾家的素材收集工作,而且將要去參加一些別的不知名的活動。他會淡出眾人的視野?!?
“富爾頓,你真是老謀深算。”律師笑著說,“但是現在你了解你的堂兄弟們嗎?他們都是什么人?你當然得知道他們的名字?!?
“哦,那是自然。你知道,我不是已經做了一些調查嗎——就在幾年前——調查布萊斯德爾家族的下落。(順便說一句,現在派上用場了,不是嗎?)鮑勃偶爾也會寄一封信,內容是關于希勒頓的布萊斯德爾一家人的死亡和生育情況。我總是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他們,因為他們是我最親近的人。憑著我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和鮑勃的信,我知道了一些情況?!?
他停頓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看了一眼。
“魯弗斯·布萊斯德爾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魯弗斯幾年前去世了,他的遺孀嫁給了一個叫達夫的男人。但她也去世了。大兒子叫弗蘭克·布萊斯德爾,開了一家雜貨店。二兒子叫詹姆斯·布萊斯德爾。目前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工作。女兒弗洛拉從未結婚。我猜,她現在應該有四十二三歲,是個裁縫。二兒子詹姆斯有一個十七歲的兒子,名叫弗雷德,還有兩個更小的孩子。大兒子弗蘭克·布萊斯德爾有一個女兒,名叫梅利森特。目前,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但這對實現我的目標來說已經足夠了。”
“哦,你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第一步打算怎么辦?”
“我已經安排好了。很快你就會在晨報上讀到,性格古怪的千萬富翁斯坦利·富爾頓先生即將啟程前往南美洲,而且據說他正計劃資助一次大規模的探險活動。人們對他要探索的東西議論紛紛,從印加古文物到亞馬遜河的源頭,說什么的都有。今天我已經說了很多,也非常小心地做了保密工作。最晚在明天或后天這篇文章就會發表了。我將在下周出發,而且的確是去探險,盡管和他們所想的有所出入。我今天來是為了明天的商務會面。你知道,一個人要開始這樣危險的旅程,必須有所準備。我希望把我的事務處理得妥妥當當,這樣你就會知道在緊急情況下該怎么辦了。我明天可以再來你這嗎?”
律師遲疑了一下,他的神情古怪,混雜著果斷與躊躇。
“哦,管他呢——當然。你當然可以來。明天十點——如果你沒讓他們關起來的話?!?
斯坦利·富爾頓先生帶著孩子氣的笑容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謝謝。那就明天十點吧。”他在門口歡快地轉過身來,“那么,內德,你覺得我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變得又胖又年輕?我會不會到時候可以吃真正的肉和馬鈴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