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紅顏悴,多少相思醉
——歐陽炯《浣溪沙·落絮殘鶯半日天》
落絮殘鶯半日天[1],玉柔花醉只思眠[2],惹窗映竹滿爐煙。
獨掩畫屏愁不語[3],斜欹瑤枕髻鬟偏[4],此時心在阿誰邊[5]?
【注釋】
[1]半日天:中午時分。
[2]玉柔花醉:形容女子的嬌弱之態。
[3]獨掩畫屏:指人獨自在畫屏之后。
[4]欹:傾斜,歪。瑤枕:精美的枕頭。
[5]阿誰:誰。白居易《永豐坊園中垂柳》中有:“永豐西角荒園里,盡日無人屬阿誰?”
【花箋沁香】
晚清詞人況周頤在《歷代詞家考略》中對歐陽炯的詞有這般評價:“炯詞艷而質,質而愈艷,行間句里,卻有清氣往來。”這首《浣溪沙》確實為其經典之作,將花間詞人的艷麗本色與自身獨特的清俊熨帖得天衣無縫。詞中的美人睡醒后的紅顏嬌態,有些許唐伯虎《海棠春睡圖》中的意境,也摻和著《紅樓夢》瀟湘館中的雅韻,實在是艷而清的完美融合。
暮春日午,柳絮在輕風的吹拂中,揚揚灑灑,曉鶯婉轉的啼聲中帶著一絲倦怠。透過紗窗,窺見一位女子仍未起床。許是夢中的纏綿讓她不愿醒來,許是百無聊賴中唯有睡眠可打發些時日,她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睡著。被衾中,露出她如玉般溫潤柔滑的肌膚,可堪與花瓣比美的容顏,更是頃刻間便醉了人心。佳人的嬌媚醉意與慵容倦態,在帷簾的映襯下,更添了一分朦朧的美感。
“玉柔花醉”四字,妍麗至極,而“惹窗映竹滿爐煙”則像濾網般,將艷中的膩過濾掉,使其顯出澄明清雅的境界。翠竹在窗口輕輕搖曳,滿爐的熏香裊裊而起,香霧迷蒙,女子在這般幽雅的閨房內,舒適而慵懶,哪里還想著要動彈呢。
夢中愈美,醒來后愈惆悵。獨自掩上畫屏,默默無語,微蹙的眉間盡是褶褶皺皺的相思。就連平日最愛的描紅畫翠,也都提不起興趣了。他曾經使盡招數博她紅顏一笑,而今他已不知去向,梳妝打扮又給誰看呢。黃鶯的啼鳴逐漸變得稀稀落落,她是倦怠得不愿動彈,只斜斜靠著枕頭愣愣地發呆,不知此時情思已然飄向何處,也不知她的心在誰那里。
愛情原是這般——他走了,她的心便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