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曼城的天空陰得像一鍋沒燒開的水,沉沉的,偶爾翻起一小片云,仿佛在預告一場雨。
朱旎旎照例早到公司,把桌面收拾好,翻開筆記本查看上周末活動的記錄。
剛登陸郵箱,就看到愛德華發來的一封郵件——“今天中午有空嗎?我想和你聊一下項目的下一步。”
她抬頭望向隔間,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低頭敲鍵盤。光從他身后的百葉窗斜斜落下,把他的輪廓切成一條一條的明暗,肩線很穩,像隨時可以撐住什么。
她回了一句“有空”,心里卻忍不住好奇,既然是項目討論,為什么不直接在辦公室聊?
上午十點,愛德華走到她的工位,手里拿著一疊文件:“這份數據你先看一下,中午咱們去樓下那家新開的咖啡館,邊吃邊聊。”
“好的。”她接過文件,眼角余光瞥見向佳正探頭朝她擠眉弄眼。她裝作沒看見,低頭翻了翻第一頁,心里卻有一點莫名的緊張。
中午的咖啡館人不多,木質桌面泛著暖光,空氣里是咖啡豆烘焙的香氣。落地窗外,行人頂著風快步走過,圍巾和外套被吹得鼓起來。
愛德華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朱旎旎點了一杯拿鐵和一份三文魚沙拉,愛德華只要了一杯黑咖啡。
“周末的活動,你觀察挺細致。”他先開口,“你有沒有注意到,兩個中介都提到了缺乏和本地學校的穩定合作?”
“有。”她點點頭,“所以我想,在推廣的時候,能不能先幫他們建立這種聯系,再帶到我們的業務上來?”
他笑了笑:“我也是這個意思。”說著,他在筆記本上畫了個簡略的流程圖,“我想讓你試著負責其中一部分——去聯系幾所學校的學生會,了解一下他們的合作意愿。”
朱旎旎微微一怔:“讓我去談?”
朱旎旎心想,大哥,我可還是個實習生哎……
“當然不會單槍匹馬。”他抬眼看她,“我會先帶你去一兩次,你熟悉流程之后,可以自己約人。你是個有耐心的人,這種需要打持久戰的事,你很合適。”
她被這句話點到心口深處的某個地方——那種被看見的感覺,有點溫熱,也有點不知所措。
他們邊吃邊聊,話題從項目延伸到生活。她才知道,愛德華在倫敦工作了五年才調來曼城,大學也是在英國讀的,本科念經濟,研究生市場營銷。
“那你會一直留在英國嗎?”她隨口問。
他頓了頓,低頭攪了攪咖啡:“不一定吧,看機會。有時候人會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反而想換個環境。”
這句話在她心里輕輕落下,泛起一圈漣漪。她何嘗不是這樣?來英國的幾年里,她習慣了這里的節奏,卻始終覺得,這不是她的歸宿。
回到公司后,她重新投入到數據整理里,但腦子偶爾會飄到咖啡館的那一幕——窗外風很大,桌上擺著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他在說“你很合適”,語氣篤定得像一顆釘子釘在了心里。
晚上回到宿舍,她正打算煮一碗方便面,手機響了,是媽媽的視頻電話。
“你最近氣色不錯啊。”屏幕那頭的媽媽瞇著眼看她,“是不是工作順利?”
“還可以,就是最近項目比較忙。”她夾著方便面的筷子笑。
聊到一半,媽媽忽然說:“前幾天你爸碰到你以前的同學了,好像是……叫什么越的那個男生?”
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她假裝隨意地問:“辛越?”
“對對,就是他。你爸說在銀行辦事的時候碰到的,人挺精神的,還記得你呢。”
朱旎旎笑了笑,心里卻像被針輕輕扎了一下——原來,在她不在的這些年,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一個偶然的辦事就能遇見,卻又遠到不能自然地發一句“好久不見”。
掛了電話,她在微信搜索欄輸入“辛越”,屏幕上空空如也。她沒有加過他的微信,甚至不知道他現在用不用社交媒體。她想起同學群里那張模糊的合影,指尖在相冊里停留了一會兒,最后關掉屏幕,把手機扣在桌上。
那晚,風聲很大,像一條長長的布條在窗外飄動。她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的咖啡館、愛德華的笑意、媽媽提起辛越的語氣……這些畫面像不同顏色的線,在她的腦海里繞來繞去,沒有結,但已經開始糾纏。
她忽然想,也許在回國之前,這根線會變得更復雜。可不管怎么繞,另一端似乎始終牽在一個人的手里——那個多年前站在校門口燈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