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醫生大多是男的,繼而大多都很詼諧,有各種特質。
那天謝勰主動找到師姐申請跟臺手術,師姐讓謝勰去電梯間堵教授。片刻之后,他堵到了,言簡意賅地提了這事。教授瞅著謝勰的大肚腩,笑著說道:“你這和主任有得一拼了,想跟手術?可以,現在電梯還有幾分鐘,你先走安全通道去手術層,比我快,我就帶你進。”
謝勰聽完,刷的一聲腳底生風就往樓下沖去。他在二十樓,手術層在二樓三樓。當他呼哧帶喘地到達手術區的入口,心里還覺得慌,于是跑去問登記處的老師某教授是否已經進去。對方搖頭,謝勰這才安心地在門外等,二十分鐘后,那道熟悉的背影出現了,他像拉布拉多一樣沖了過去再一次堵住了他。對方一臉茫然:“你是誰?”
唉,謝勰有些傻,其實教授并不想帶他,可惜被他堵住了也混了進去。直到教授去了專門的換衣間,謝勰才恍然醒悟,教授還沒告訴他在哪個手術間。
另一位教授并非謝勰的帶教,但卻是謝勰所在組的組長。那天謝勰連著當了七臺手術的助手,直到手術結束,他下了臺還得到隔壁手術室打卡。見教授還在臺上專心致志地手術,他走到一旁找了塊干凈又安靜的地方席地坐了下去。
誰知剛想歇會兒,教授發話了:“小胖,手術辛苦吧?”說這話時,他和教授隔著一堆器械彼此看不見。謝勰覺得這么隔空對話很不禮貌,又掙扎著站了起來,走到近前。“還好,主刀很厲害,我沒承擔多少事兒。”
對方聽了很滿意,話題一轉問道:“你怎么沒申請出國交流呢?你們的機會應該挺多的。”謝勰聽了有些為難,難道說實話?他覺得出國交流約等于旅游,而且各種報銷很麻煩。教授見他為難,體貼地問道:“是申請很難嗎?”
“這倒不是,我們專業每年出國交流的名額都有多的。”謝勰這個問題回答的很快。但教授不解了,問道:“那為什么不申請呢?出去看看可以開闊一下眼界。今年休假我都想出國玩玩兒,太累了。”說完,一助、二助都笑了。
謝勰覺得教授的問題不回答不禮貌,但他又不想演,于是說道:“其實我不太喜歡旅行。”這句話的清場效果很強,話一落,助手們都不笑了,只有教授聽了問了句為什么。可惜,謝勰還沒感受到這手術室里漸漸彌漫的殺氣,直言道:“過去我去故宮,去之前覺得那兒是封建王朝的核心,一定很有feel,結果只看到了無數的人。后來去了居庸關長城,那兒的臺階有的和我腿一般高,我爬了上去,結果依舊是人擠人看不到什么。我還去了很多其他地方,但每一個名勝古跡,去了一個心中的想象就毀掉一個,所以我不怎么喜歡旅游。”
這話誠實程度50%,因為他還有一點沒說,后來聽了湖南大學柳肅教授的古建筑課程,他才發現并不是名勝古跡缺少韻味,只是謝勰理解不了,感受不到。與其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不如提高自己的美學修養,也許那時一花一草都是美。這番話沒說,說了誠實度就100%,但也幸虧他沒說,否則······教授聽了謝勰的話,不開心地問道:“除了故宮、長城,你還去過哪兒?”言外之意,你這話讓我不開心了,給你個機會改口。
這個問題的正解是“我沒去過多少地方,所以見識淺薄”或者說“自己修養不夠,體會不深。”總之足夠活泛的人會適當地貶低自己,從而無意識地提高對方的地位。關鍵來了,謝勰是活泛的人嗎?當然不是,他是個鐵憨憨。他用一長條列舉法將自己去過的地方通通列舉了一邊,又將上述論點論證一番。呵呵,教授內心是絕望的,對他說了句:“今天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話題終結,話題黑洞誕生,一旁的助手們懷著敬畏看著這個學生——你很牛,真的,是個核彈。
當然,直性子不是都是壞事,謝勰也有過因禍得福的時候。
在第三個教授的組,教授在手術室改病歷,笑著對一旁的三個實習生說道:“你們寫過多少病歷?”第一位答道,沒寫過多少,很謙遜;第二位答道,看過不少,很好學;第三位謝勰,我寫了很多。教授又說道:“我們組這篇要改,但要登入科室的賬號,我不記得了。”旁邊兩位默然不語,棒槌謝勰上線:“老師我知道,111111。”他確實知道,因為他用過很多次,寫過很多。
“欸,你怎么知道?”教授驚奇地問道,謝勰答:“我登過很多次,而且好像很多醫生都是這個密碼。”到此為止,謝勰發揮很到位,除了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外。
“其他醫生的工號你都試過?”教授微笑地問著謝勰,一股狡詐氣息撲面而來,謝勰完全無感,說道:“試過好多,好多都登進去了,不過有的醫生改了,我登不進。”一旁兩位女生用一種看隔壁二傻子的眼神看著謝勰。
“幸好我改了,不然大家都知道了。”教授吐了口氣,謝勰聽了說道:“哦,我不知道,之前沒試過您的。”OK,這句實話超水平發揮,勉強挽尊。
這天手術后,教授請客在外科食堂聚餐,謝勰開開心心地跟了過去。拉下口罩露出真容,端起米飯就準備開吃,結果眼前的教授就像突然不認識他一樣,說道:“你誰啊?”二愣子謝勰茫然:“老師,我剛才還在臺上拉鉤子呢。”對方冷淡地回了句:“哦,那你吃吧。”
后來回到辦公室,師兄讓他寫病歷,用教授的工號寫,寫了直接簽字。但師兄沒告訴他教授的工號密碼,謝勰等了片刻還是不見師兄,便索性用“111111”試了一下······他登上了。
謝勰躺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想起和教授聊天的一幕一幕,覺得自己好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