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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田野里,甘坐板凳冷

1961年,我畢業后留校工作。雖然說是留校,但是之后近二十年,我其實也沒有登上北大的講臺教書,大部分時間是根據系里安排,帶學生去田野實習,奔走在天南地北的田野遺址中,枕著黃土入眠。1961年剛畢業,我去發掘了昌平雪山遺址;1963年參與了偃師二里頭遺址發掘;1964—1965年又去了安陽殷墟?;謴驼猩院?,1972年去發掘了房山琉璃河西周燕都遺址;1975年去青海柳灣遺址,發掘精美絕倫的彩陶;1978年去承德參與夏家店下層文化墓地的整理;后來,又參與發掘了江西清江吳城、湖北黃陂盤龍城及山西曲沃晉侯墓地等。

現在回頭看,這一段經歷非常寶貴??脊挪皇且婚T閉門造車的學科,不接觸實際,不扎根田野,就沒有發言權,唯有在鮮活的遺址和出土的遺跡、遺物中才能謀得知識的純熟。

自畢業后東奔西走,十年辛苦,想來也夠磨成一劍。畢業十年后,20世紀70年代我才發表了第一篇文章。這篇文章是我從田野發掘的材料整理中萌發出來的,是參與江西吳城商代遺址的發掘時思考的。那是1973年,我突然接到蘇秉琦先生的電話,把我叫到考古所,說我的老同學李家和自江西扛了一麻袋陶片到這里,蘇秉琦先生看過后覺得很有發掘的價值,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

吳城遺址非常重要,它是中國長江以南地區最早發現的商代遺址。那時候我已經久經田野發掘的訓練,對地層發掘、類型分析,早已得心應手。我們將出土器物按類排列,進行文化對比,分成了兩堆,一堆與鄭州商城、安陽殷墟商文化出土的器物形貌酷似,另一堆卻是在北方十分眼生的“土著”器物。這個文化該怎么命名?當時大家眾說紛紜。我就說,這個新的文化,盡管其中有商文化的影響,但是分量不占主要地位,而大部分是我們過去沒碰到過的、本地的器物,毛主席說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決定事物的性質,我們就叫它“吳城文化”吧。

這件事醞釀出了我在學術上的一個新思考——文化因素分析。我常常說:我們搞考古的人如何把冰冷的出土文物與熱騰騰、活生生的歷史聯系起來,變成歷史研究有用的素材?這套方法便是在中間架一座過渡的橋梁。對于文物,你要先體察它的“內心”,確定它的性質,再考證一下它的種種成分和外界有什么關系,這一塊兒是受哪里的影響,那一塊兒又能溯源到哪里。如此這般,就把一個扁平的物塑造成了一群立體的人,這樣你就能看到,原來這堆不起眼的文物承載了許多不同部族的文化,再拿出傳世文獻一比對,與種種部族名便神奇地吻合上,或者你會驚訝地發現,自己踏入了一片尚未被傳世文獻記載的歷史的處女地。這套方法成了我做學問的利器,我在出版的第一本書《中國青銅文化結構體系研究》中就談到了這個方法。我自己體會到,沒有文化因素分析,我都不會寫文章了。正是因為掌握了這個方法,才能通過“物”,看到背后的“人”、背后的“族”,架起一座從考古學研究過渡上升到歷史學研究的橋梁。

田野發掘雖然辛苦,但是也有很多樂趣。每一次發掘,都充滿了期待;發現新東西的時候,就特別興奮;如果能有銘文和傳世文獻對應上,那就更是高興得不得了。

1979年,李伯謙在山西侯馬工作站整理調查資料

我最滿意的是晉侯墓地的發掘。這是北大多年的實習基地,我也參與其中。一直到2001年,一共發掘出了9組19座晉侯及其夫人的墓葬,我們對每一組的墓葬都考證了墓主人。晉侯墓地的發現無疑是20世紀西周考古最重要的發現之一,它為確認西周時期晉國的始封地以及晉國歷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迄今為止這還是研究西周時期封國最重要的材料。發掘和研究的過程不僅對我自己的研究幫助很大,而且提高了我國整體考古研究的水平。

經過數十年的田野發掘和研究,我深刻地感受到,做學問一定要扎扎實實,要甘坐板凳十年冷,要扎扎實實積累材料,所謂厚積才能薄發,這是北大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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