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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穆旦詩集的版本狀況

嚴格說來,目前所出版的多部穆旦詩集均未對穆旦詩歌版本的變更情況做出足夠詳盡的說明。下面簡略舉陳五部最主要的詩選的相關情況,前四種為當代學者編選的詩集,即杜運燮編選的《穆旦詩選》(1986)、曹元勇編選的《蛇的誘惑》(1997)、李方編選的《穆旦詩全集》(1996)和《穆旦詩文集》(2006年初版、2014年增訂版、2018年3版),第五種則是穆旦本人早年打算編訂但未能完成,后由家屬查明傳等人整理的《穆旦自選詩集》(2010)。

《穆旦詩選》的編選原則是:“主要選自四十年代出版的三本詩集:《探險隊》、《穆旦詩集》、《旗》,以及1947、1948年上海出版的《詩創造》和《中國新詩》雜志。另外就是他1976年所寫的詩,其中一部分已發表,也有小部分是在1982年初他的次子查明傳在整理遺稿時才發現的。解放前,穆旦在《大公報》等報刊還發表過許多詩,已找到了一些,可惜現在我和他的親友尚未能找全,只好待之將來有機會再設法補充了。”“作品按寫作日期先后排列。寫作時間不詳的,即以發表日期為準。”“文字除印刷時誤排或明顯的筆誤加以改正外,所有的詩都保留原樣。有兩種版本的,用他自己改后的版本。”[1]從中可以看出,版本來源包括兩種,一種是穆旦早年詩集及相關報紙雜志,一種是穆旦的修改稿。對于各首詩的具體出處,則未做說明。

《蛇的誘惑》的編選原則是:“主要是依據穆旦生前出版的三本詩集、杜運燮編的《穆旦詩選》,解放前的《大公報》、《文學雜志》,解放后的《詩刊》等報刊雜志選編的。”[2]具體編選時,注明了各首詩的版本來源,并對數處詩歌標題和詩行之中的異文有過非常簡略的說明,如列出了《從空虛到充實》結尾被刪去的十七行詩;對明顯的錯誤也有校正,如針對《蛇的誘惑》一詩的“衣裙窸窣,響著,混合了”一行中的“窸窣”,有一個注釋說明:“《探險隊》中原文為‘蟋蟀’,疑是印刷錯誤,現改正。”

李方編選的《穆旦詩全集》和《穆旦詩文集》都是當時收錄穆旦詩歌最為齊全的選本,甫一出版即成為穆旦研究界最為倚重、引述率最高的對象。兩部詩集,后者可視為前者的修訂版,但體例并不同,前者是編年體,后者則大致依據穆旦早年詩集,先編排各詩集所錄詩歌,其他的則列入“集外詩存”,以編年體的形式編排。這里以《穆旦詩文集》的相關情況來說明。詩集詳細說明了各首詩的發表信息,對于少量非常重要的修改行為則做出了說明,如《從空虛到充實》《冬》等。以《從空虛到充實》一詩為例,編者以注釋的形式,說明了該詩幾個不同版本的差異,即初版(香港版《大公報》)、《探險隊》版、《穆旦詩集(1939—1945)》版,明確告知所選為最后一種版本,并具體列出了所刪去的第一個版本結尾的十七行詩。但總體來看,相關指陳均較為簡略。

對于詩歌版本,編者也有說明:“詩歌,凡獨立結集出版者,均按歷史原貌重排再現”;“同一詩作在不同的詩集被重復收入者,以最早版本所發表的文本收錄”。同時,又明確表示,詩人對作品的修改“始終沒有停止”,收入文集的,“盡量以詩人手稿、包括修改稿為依據”。[3]這番指陳實際上標出了四種版本來源,即“獨立結集出版者”“最早版本”“詩人手稿”“修改稿”,其中并不包括各類報紙雜志本。至于所錄各詩的具體版本來源,《穆旦詩文集》基本上并沒有進行明確標注。2014年、2018年,《穆旦詩文集》先后出版增訂版、3版,增補了新發現的若干詩歌,并訂正了初版中的一些錯漏,但編選的總體思路還是一致的。

《穆旦自選詩集》原題《穆旦詩集》,是穆旦本人于1940年代末期自行編訂但未能完成并付梓的一部詩集,現由家屬整理并改現題出版——這多半應該是為了突出穆旦本人編選的事實,并且避免與此前出版的詩集重名。詩集所錄為1937—1948年間的詩歌,可算是1940年代末期穆旦對于寫作的一次總結——從版本的角度看,則可說是現行穆旦詩歌版本之外的新一套版本。據編者、穆旦次子查明傳在“后記”所稱,詩集由穆旦“手抄或由書報雜志所刊登他的詩作剪貼而成”,也即,該詩集所依據的版本來源有兩種:一種是手(抄)稿,另一種是剪報,即已發表的詩歌版本。具體而言,編者“參考1949年前出版的三本詩集及其他初印詩稿,將父親有手跡修改的地方標注出來,并錄上修改前的字句作為對照。這樣,這本自選詩集中有29首父親都作過不同程度的修改。在這29首修改過的詩中,除《神魔之爭》,《隱現》和《饑餓的中國》的修改稿已收入1996年出版的《穆旦詩全集》(李方編,中國文學出版社)之外,其余均未曾與讀者見面”[4]。很顯然,編者有意識地突出了穆旦詩歌的修改事實,從而為讀者提供了一幅穆旦寫作的復雜圖景。

不過《穆旦自選詩集》中也有現象可待說明。如前述,該書“后記”所稱版本來源為兩種,但在具體的編校之中,異文的出處雖則仍是標識兩種,卻別有所指:一個是“修改前為”,一個是“《穆旦詩全集》[5]為”。兩種都有模糊之處,“修改前”為何種版本呢?僅有《鼠穴》明確列出了《探險隊》和《穆旦詩集》中的相關版本情況,其他的均未標明。后一種看起來是確切的,但實際上被標記的僅有《饑餓的中國》1首,而且,若以《穆旦詩全集》為參照對象,有版本差異的則又并不止一首。可以說,編者所依據的是手頭上所有的部分材料,仍有不少重要的版本被遺漏。

輯校原則也有待完善。舉兩個例子來看,如《甘地之死》,該詩刊載于天津《大公報·星期文藝》第69期(1948/2/4),它即應是修改前的版本。詩集共列出5處修改,其中有3處(第2—4處)是依據該版本來的,有兩處的參照版本來源不明;此外,對照《大公報》版,另有3處異文沒有做出說明,包括一處標點——“后記”稱“為求版本可靠”,“審校極其慎密,單字及標點均不放過”,這一輯校原則顯然并沒有把握好。

基于穆旦主要詩集的相關情況,進一步審視可以發現,《穆旦自選詩集》依據穆旦自己的修改,其版本意義自是非同尋常;《蛇的誘惑》雖基本上并未指明穆旦詩歌修改的詳細情況,但所錄各首均明確標明了版本來源,不致發生版本互串的現象;但其他三種,版本互串的現象就較為嚴重了。

當然,由于穆旦詩歌的修改更多的是一種詩人的修改,而較少意識形態的印痕,穆旦詩歌編輯的相關局勢的嚴峻程度比一般情形要小一些。但嚴格說來,詳細指陳穆旦詩歌的版本仍然是必要的。有的研究即對以《穆旦詩文集》為主的現有穆旦詩集含混的版本處理原則提出了異議,認為它們沒有前后一貫的版本標準,也缺乏一致的編排體例,其作為文獻的可靠性與學術價值將受到損害。[6]

目前穆旦文本整理和出版的這樣一種狀況無疑將會在很大程度上妨礙對穆旦寫作行為作更為深入的透視。但回過頭來看,這種狀況其實也可說是一種歷史現象。較早的時候,現代文學文獻學的知識理念普遍淡薄,思想的闡釋被認為遠比版本考察及歷史化的研究更為重要——實際上,在新詩研究領域,歷史化程度不高乃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癥狀,在穆旦研究領域這一問題的突出不過是由于近年來詩名隆盛而顯得尤為突出而已。

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對穆旦詩歌復雜的版本進行細致的匯校是必要的。它無疑能為穆旦研究提供一種更為切實可靠的研究基點,放大一點看,它也應能產生一定的輻射效應,能加強新詩研究的歷史感,促進中國現代文學文獻的整理及文獻學視域的研究。

[1] 杜運燮:“后記”,穆旦:《穆旦詩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第158—159頁。按:此處記載有誤,穆旦并未在《詩創造》發表過作品。

[2] 曹元勇:“編后記”,穆旦:《蛇的誘惑》,珠海:珠海出版社,1997年,第227頁。

[3] 李方:“編后記”,穆旦:《穆旦詩文集(2)》,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第391—392頁。按:有興趣進一步探究的研究者顯然不滿足于此,比如,李章斌在給筆者的信(2009/7/5)中這樣詢問:那些“修改稿”,“到底是什么時候改的?是不是最后版本?”

[4] 查明傳:“后記”,穆旦:《穆旦自選詩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91頁。

[5] 《穆旦自選詩集》以《穆旦詩全集》而不是《穆旦詩文集》為參照本,可見盡管它出版較遲,但整理工作應是在《穆旦詩文集》出版之前就已開始進行的。

[6] 李章斌:《現行幾種穆旦作品集的出處與版本問題》,《中山大學學報》,200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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