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三千里步行之一

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進了祖國的心臟，

叢密^[1]的桐樹，馬尾松，豐美^[2]的丘陵地帶，

歡呼著又沉默著，奔跑在江水的^[3]兩旁。

千里迢遙，春風吹拂，流過了一個城腳，

在桃李紛飛的城外，它攝了一個影：

黃昏，——寒冷，——^[4]一群站在海島上的魯濱孫^[5]

失去了一切，又把茫然的眼睛望著遠方，

兇險的海浪澎湃，映紅著往日的灰燼。

（^[6]！如果有Guitar，悄悄彈出我們的感情！）

一揚手，就這樣走了，我們是年青的一群。

而江水滔滔流去了，割進幽暗的夜，

一條抖動的銀練^[7]振鳴著大地的歡欣。

在清水潭，我看見一個老船夫撐過了急灘^[8]，笑……^[9]

在軍山鋪，孩子們坐在陰暗的高門檻上

曬著太陽，從來不想起他們的命運……

在太子廟，枯瘦的黃牛翻起泥土和糞香，

背上飛過雙蝴蝶躲進了開花的菜田……

在石門橋，在桃源，在鄭家驛，在毛家溪……

我們宿營地里住著廣大的中國的人民，

在一個節目里，他們流汗，掙扎^[10]，繁殖！

我們有不同的夢，薄霧^[11]似地覆在沅江上，

而每日每夜，沅江是一條明亮的道路，

不盡的滔滔的感情，伸在土地里扎根！

^[12]，痛苦的黎明！讓我們起來，讓我們走過

叢密^[13]的桐樹，馬尾松，豐美^[14]的丘陵地帶，

歡呼著又沉默著，奔跑在江水的兩旁。

（初刊于重慶版《大公報·戰線》第664期，1940年10月21日，后收入《穆旦詩文集》。現錄《大公報》版，并據發表時間編入。按：本詩和下一首同以1938年從長沙到昆明的步行遷徙經歷為描寫對象，發表時均未署寫作時間，從穆旦1940年詩歌的發表情況來看，此前各版《大公報》已刊登了他的數首詩歌，這表明他已有一定的發表渠道，據此推斷，這兩首詩歌的寫作時間多半已是1940年中段。）

[1] 詩文集版，“叢密”作“濃密”。

[2] 詩文集版，“豐美”作“豐富”。

[3] 詩文集版，缺“的”。

[4] 詩文集版，“黃昏，——寒冷，——”作“黃昏，幽暗寒冷，”。

[5] 詩文集版，“魯濱孫”作“魯濱遜”。

[6] 詩文集版，“歐”作“喲”。

[7] 詩文集版，“銀練”作“銀鏈”。

[8] 詩文集版，“急灘”作“急流”。

[9] 詩文集版，此一行歸入上一節。

[10] 詩文集版，“流汗，掙扎”作“流著汗掙扎”。

[11] 詩文集版，“薄霧”作“濃霧”。

[12] 詩文集版，“歐”作“喲”。

[13] 詩文集版，“叢密”作“濃密”。

[14] 詩文集版，“豐美”作“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