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呂德申老師
呂德申先生是我敬愛的師長。他的逝世是中國文藝理論界的巨大損失。
雖然他沒有教過我們課,但在畢業以后,工作上的聯系是很多的,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呂德申先生屬于溫文爾雅、謙虛謹慎的一類人。他不事聲張,為人低調,卻埋頭苦干,踏踏實實地做了許多工作。
從1955年起,他在北京大學開設了“文藝學引論”基礎課,又開了“文藝思想研究”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文藝思想史” “文藝理論專題”“中國古典文論”以及“馬恩列斯文藝論著選讀” “馬列文論專題” “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發展史” “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文藝思想研究”等專題課。由此可見,他對古今中外的文藝理論進行過系統的研究,有全面的理解,對北京大學中文系的文藝理論教學作出了基礎性的貢獻,是北大乃至全國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的奠基人之一。
呂先生不只講課,同時還編印教材。他是蔡儀主編《文學概論》通用教材的統稿人之一,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勞動和心血。他和張少康同志編注的《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論文藝》一書,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在1980年、1986年出版后,成為全國文藝工作者學習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一種基本讀物。1990年他又主編了《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發展史》,在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1994年與人合作主編了《馬克思主義文藝學大辭典》(河南教育出版社),為國家第八個五年計劃重點圖書,1999年獲文化部第一屆文華藝術科學優秀成果二等獎,經受住了歷史的考驗。此外,他還寫了不少關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的現實主義、典型論等基本理論的論文,在學術界影響深遠。2006年呂先生榮獲全國馬列文論研究會頒發的“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終身成就獎”,進一步肯定了呂先生作為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這門學科奠基人的學術地位。
呂先生還大力協助楊晦先生的古典文論研究工作,1986年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了《鐘嶸詩品校釋》這樣的經典著作,其精深的研究使北大的古典文論研究別具特色,處于全國前列。這本書成了研究者必備的案頭常用書。
1958年我畢業后,被楊晦先生留作他的助教,在文藝理論教研室工作;雖然后來我調到文學史教研室從事民間文學教學,但我在教研室秘書工作、民間文學教學和外出調查中,常常受到他熱情的關懷和幫助,真是如沐春風,十分溫暖。他長期擔任中文系黨總支副書記,對我的工作是非常支持的。
當時學校教學一般都重視書本知識,一些權威人士也主張“搞書齋里的民間文學”。我1959年到河北武清、廊坊調查義和團故事傳說,1960年春夏到西藏調查民間文學好幾個月,這些“出格”的活動,都得到他和楊晦、程賢策、張仲純等同志的鼎力支持。這是我永遠難以忘懷的。
在60年代“民間文學課下馬風”的巨大壓力之下,我之所以能獨樹一幟,堅持給中外學生講民間文學課六七遍,直到1966年,這種孤軍奮斗,絕對離不開老師們的支持,其中呂先生是主要的支持者之一。他總是鼓勵我講好民間文學課,認為民間文學很重要,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們都很重視民間文學,民間文學知識是中文系師生所必備的。
當時堅持講民間文學課的全國只有我一個人。鐘敬文先生說他50年代培養的研究生都改行教別的課了,只有我還能堅持講,說我有“張志新精神”。其實,應該說這是一種“北大精神”才對。
在“文化大革命”后期搞開門辦學,我一個人住在雙井北京人民機器廠的一個小木板房里,教文藝創作課。我編了一本《西方古典作家談文藝創作》,在當時大批“封資修、大洋古”的形勢下,是有風險的,而這項工作始終得到了呂先生的支持。我閱讀了大量西方作家的傳記、回憶錄和作品資料,抄錄了幾十萬字,工作中出現了問題,也向呂先生請教,總能得到他很好的指教。當時英國作家的材料不多,他特別關注這一點,使我難忘。
呂先生是老北大,是俞平伯、沈從文等先生的學生。我總以為呂先生是抗戰勝利后才進北大的,最近才知道,他早在1941年19歲時就考入了西南聯大中文系,師從聞一多、朱自清、王力等先生。呂先生1946年即到北大中文系任教,后又協助楊晦先生創建了文藝理論教研室,并擔任副主任職務,主持日常工作。呂先生是老一代知識分子的先進代表,40年代積極參加黨領導的學生運動,黨性很強,是我學習的榜樣。我要繼承呂先生謙虛謹慎、埋頭苦干的精神,為文學研究奉獻微薄的力量。
(原載《文史知識》2011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