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素與中華文化:東西方思想的一場直接對話
- 丁子江
- 3256字
- 2020-09-22 14:13:39
五、羅素的訪華語境:跨文化對話的橋梁設計者與構筑者
羅素并非超人的圣賢,但可稱為智者與仁者,對他這一類的大思想家來說,不同的文化都具有同等價值,每一種特定文化的完整性應得到尊重和維護,而且只有這樣,才能使一個多元文化的社會避免由于政治和地理而分離。這就促使哲學家、教育家和一般的知識分子從事文化間的對話,并在理論上探索跨文化哲學的可能性;羅素一生都在進行這種努力。通過這種對話和話語,相互了解各種文化之間的共同性與差異性。在這個過程中,每一種文化都可以發現自身的缺陷與不足,每一種文化中的成員都可以導致和強化自身的主體性與自主性。像羅素一類的多元文化主義的哲學家、教育家和一般知識分子就可能成為橫向跨文化的溝通者與翻譯員。正如鮑曼所說的,這些人們都是社會各種復雜關系(therelationalmultiplexities society)的翻譯者,而他們所用的方式是由“意義社區(community of meaning)”的習慣與信念所決定的。[1]
加瑞特(DonGarrett) 認為現代哲學史至少在四個方面創造了“機遇”:“一是從哲學的哲學,即大規模革命意識形態中獲得了相對的自由,如黑格爾的唯心主義,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以及邏輯實證主義等,都企圖系統地對以往哲學著作的解譯與評價(無論肯定或否定)進行了誤導。二是產生了更多更好的研究工具,它們加強了著名哲學家們的理解,并激勵了哲學家為值得認識的東西進行更好的探索。三是對其他領域、作者和學科進行了更廣泛的拓展,因而為研究和語境化提供了新工作與新資源。四是在近代哲學史過去的50年中所進行的重要工作,為將來的事業提供了語境和動力,并為研究與論證的質量建立了高檔次的標準。”[2]不過,他同時也指出了某些“危機”:哲學史家分裂成兩大思想陣營,“其中一個是以哲學應用為代價,狹隘地強調語境化與歷史探索的作用;另一個則以語境化為代價,狹隘地注重哲學評價與應用的作用。這樣一來,所造成的后果是對雙方都不利。……更重要的是,近代哲學的語境化與應用化并非去引介解譯與評價,因而遭遇麻煩”[3]。羅素等思想大師就是參與了創造上述的“機遇”,但也在上述的“危機”中得到困惑。
赫索格瑞夫(David J. Hesselgrave)和羅門(Edward Rommen)指出:1)“在真正的意義上,語境化、文化以及神學這三者都有一個同時的開端”;2) “一個新語詞需要我們調整文化語境的信息……這個新語詞就是語境化”;3) “虛假的語境化產生某種未經批判的文化信仰形式”;4) “語境化是一種動態而非靜態的過程”;5) “語境化并不意味人民與文化的分隔…在多元的文化環境中,人民必須為獲得自身的認同而斗爭,從而成為自己歷史的主體,而這一切都保留在語境的相互依賴中。語境化意味著更新的可能性必須首先在地域和特定境況中才能產生,而且總是在當代相互依存的構架中被引向過去、現在以及可能將來發生的問題”;6) “人類學家與社會學家大都關注‘文化層面’上的語境化”;7) “語境化應當將自身看作‘關系的中心’…真實的語境化承認人在文化中的異化”;8) “將動態范式當作與所有語境化相關活動的某種模式來應用”[4]。有學者對“語境”研究趨勢所作出的預測很是到位:“當今世界語言學的發展總趨勢是從抽象的結構系統的研究轉向語言應用理論的研究,由語言的靜態描寫轉向語言的動態功能的研究,從單純的科學型向社會人文型發展,由微觀的小語言向宏觀的大語言發展,由單科性向多邊緣交叉性、多方位性的綜合研究發展。在這種新潮趨勢的影響下,近半個世紀來,社會語言學、心理語言學、功能語言學、語義學、語用學、話語語言學、交際語言學、文化語言學、模糊語言學、信息語言學等相繼興起問世。”[5]
縱觀歷史,正如16世紀利瑪竇與中國最早的“大學”——白鹿洞書院的學人們開創了直接思想對話一樣,大哲羅素與杜威可譽為現代東西方思想對話之間橋梁的卓越設計者與構筑者。總之,今天重溫羅素,試圖還原當時社會與歷史的語境,并在迄今為止的歷史延續中,了解這位西方大哲與中國思想界的對話所帶來的影響,一定大有裨益。
我們從羅素與中國思想界對話因語境而產生的經驗教訓中,可以看到,東西方研究或跨文化研究中一個最大障礙就是語言溝通問題。在跨文化研究中,研究者和參與者之間存在語言障礙時就產生了跨語言的研究問題。語言障礙經常在筆譯或口譯中出現,而不同文化背景的對話者互相無法理解,甚至產生嚴重的誤解。因此,有學者提出必須加強跨語言的研究,其目的有三:一、審查有關跨語言方法的文獻; 二、從這些文獻中,綜合出方法論的標準,用以評估筆譯者與口譯者;三、在跨語言研究中測試這些標準。[6]許多比較研究者都承認在進行跨文化研究時的困難和挑戰。大多數學者都認為跨文化研究方法的設計存在很大問題,例如要求大多數研究人員僅表達負面意見。然而,盡管跨文化研究是具有挑戰性的、復雜的和耗時的,但研究人員決不能放棄和忽視這個重要的知識領域。從長遠的角度看,當今全球化的市場經濟,需要跨文化的專業管理人才以及業務管理機構。因此,盡管有挑戰,跨文化研究必須得到擴展卻是一個關鍵。此外,還必須承認文化語境的說法是一個日益重要,而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最佳的跨文化研究應當考量四個關鍵領域,即儀器裝備的發展,數據采集的方法,例證分析以及數據分析的問題。[7]一些學者認為,東西方哲學之間沒有“可比性”,它們根本是兩種不同的思維方式、價值體系或精神文明的存在形式;東西方哲學各自的文本與話語系統之間存在無法逾越的“不可通約性”和“不可翻譯性”是進行比較的最大障礙。正是由于這個根本原因,羅素與中國思想界的對話很難獲得真正的成功。從另一角度看,哲學的一般性、普遍性與抽象性與現實各種社會文化的特殊性、個別性與具象性相脫節,易使東西方對話陷入徒勞;此外,哲學是智慧化、玄學化、主體化、群體認同化,還是知識化、科學化、客體化、個體認同化,都會陷入極大的困境。有印度學者指出:“自從1923年馬森奧塞爾(P.Masson-Oursel)《比較哲學》一書問世后,學者們對比較哲學的任務與方法進行了很多的研究和探討……我們發現比較哲學中的不少原則與方法在哲學上是站不住腳和沒有成果的。”[8]有學者向比較哲學提出了挑戰,在他看來,這種挑戰可成為一種“后現代主義的相對推力”。這種推力引起的挑戰構成了兩種主張:文化的依賴性與各種文化之間的不可逾越性。“之所以造成后者的那種障礙是由于非正統不可通約的概念方案,各種文化通過這個方案來觀察世界。這種觀念對很多哲學家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9]
著名東西方研究學者張隆溪指出:在21世紀初,世界政治、經濟和文化環境都在發生具有根本意義的變化,這是我們開展東西方研究極為有利的時刻,為研究東西方思想傳統和典章制度提供了極好的條件。在這個時刻,“我們重新審視東西文化交往的歷史,以窺見未來發展可能的途徑,也許是深化東西方研究必須邁出的一步”[10]。他如此總結道:當代西方理論對差異的強調,對我們也必然產生很大影響,而我們要在東西方研究上有自己獨特的看法、獨到的見解,就必須依據自己生活的實際經驗和對事物的真實了解,保持自己獨立的立場,達到自己獨立思考得出的結論,而不能人云亦云,生搬硬套西方理論的概念、方法和結論。這絕不是簡單地反對理論,恰恰相反,我們應該熟悉西方理論,但同時也必須注意其背景和必有的局限,更重要的是在把握事實和文獻的基礎上獨立思考。沒有獨立思考,不是在平等對話的基礎上處理東西方的關系,卻機械搬用西方的理論和方法,那就不可能真正對研究和學術作出貢獻,也不可能引起國際學界的重視。“也許現在正是開展東西方研究最有利的時刻,西方學界已有打破西方中心主義的訴求,我們完全有可能在平等的基礎上,達到東西方跨文化的理解,在東西方研究中做出我們的貢獻。”[11]
[1]Zygmunt Bauman.1987.Legislators and Interpreters.Oxford:Polity,p.4.
[2]Don Garrett.2004.“Philosophy and History in Philosophy,”In The Futurefor Philosophy,edited by Brian Leiter,Oxford University Press,pp.63—64.
[3]Don Garrett.2004.“Philosophy and History in Philosophy,”In The Futurefor Philosophy,edited by Brian Leiter,Oxford University Press,p.64.
[4]David J.Hesselgrave and Edward Rommen.2000.Contextualization:Meanings,Methods,and Models,William Carey Library,pp.27,28,31,32,53,58,62.
[5] 參見http://baike.baidu.com/view/324020.htm。
[6]Allison Squires.2009.“Methodological challenges in cross-language qualitative research:A research review.”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Nursing Studies,Volume 46,Issue 2,February 2009,Pages 277—287.
[7] Uma D.Jogulu and Glenice J.Wood.2008.“At the Heart of Cross-cultural Research:Challenges in Methodological Design.”http://d08.cgpublisher.com/proposals/136/index_html#author-0.
[8]Joseph Kaipayil.1995.The Epistemology of Comparative Philosophy:A Critique with Reference to P.T Raju's Views.Center for Indian and Inter-religious Studies.p.130.
[9]參見Ewing Chinn. 2007. “The Relativist Challenge to Comparative Philosophy.” International PhilosophicalQuarterly,Volume 47,Issue 4,December 2007,pp.451—466.
[10] 張隆溪:《東西方研究:歷史、方法及未來》,《東西方研究學刊》第1輯,九州出版社2012年版,第27頁。
[11] 同上書,第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