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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網絡社會的崛起與傳統社會的變局

第一節
網絡社會的起源、發展及其本質初探

網絡社會這一概念首先見于荷蘭社會學家狄杰克(Jan van Dijk)的論述,但當代網絡社會概念的完整建立則始于美國社會學家曼紐·卡斯特的“信息時代三部曲”[1]。他認為,由于信息革命的到來,點對點的互動已經突破了原有條件限制下的垂直或水平的社會組織方式,人類的文化得以超越自然、全面主宰社會互動和社會組織。由于網絡得以承載信息和意義流動這一構成社會的基本要素,文化相對于人類生存的物質基礎獲得了自主性,從而賦予信息時代的社會以全新的性質。

網絡社會的起源、發展與變化及其對社會歷史的各種可見和不可見的作用和影響,是最近十年來的新生現象和事物,它對于現實社會和人類自身的沖擊、影響和改變還剛剛開始。我們認為,網絡社會起源并依賴于互聯網技術手段的進步和發展,經過全體網民和網絡生產、經營和管理者等對物質社會的復雜虛擬和綜合改造,經由覆蓋全球的互聯網聯系起作為社會個體的網民、作為信息生產者的各類網站和網絡主體,通過有效的溝通和互動,從而在既有社會形態之外構建起一個相對獨立、系統的基于信息生產和交換而不斷自發、自覺、自為的客觀世界。

在網絡社會的視域中,信息和互聯網已經不限于扮演工具性的角色,并從根本上改變了社會構成和社會組織的面貌。要全面、客觀和理性地認識這個問題,就必須對網絡社會的發展歷程及其本質特性有較為清楚的把握。要在信息化浪潮中研判社會發展的方向、思考網絡對于文化和教育的深刻影響,提高對青年成長環境的認識水平,尤其有必要探究網絡社會的發展、起源和本質。本節試圖在分析網絡社會起源和發展的基礎上,探究網絡社會的本質,并嘗試在本體論方向上尋找解答。

一、網絡社會的起源探討

(一)信息技術和互聯網的發展與普及

作為互聯網產生與發展基礎的個人計算機和計算機網絡都是信息技術革命的產物。它們早在19、20世紀之交就以真空管、無線電的面貌出現,但發展和普及則在下一個世紀之交才得以完成。

一方面,“二戰”以后電子計算機技術和微電子技術不斷快速發展,為個人計算機的普及提供了可能。20世紀70年代,英特爾和德州儀器制造出了最早的商用微處理器,蘋果和微軟則分別開創了當代流行的個人計算機的硬件和軟件模式。計算機的計算能力按照摩爾定律的速度(每18個月翻一番)不斷攀升,價格相應地不斷降低,個人計算機的發展和普及一發而不可收拾。

另一方面,電信技術的發展和計算機網絡應用的研發為個人計算機信息網絡提供了可能。以1969年美國國防部主持的ARPANET為骨干,國家科學基金會(NSF)在20世紀80年代首先建立了INTERNET。與此同時,科研機構和計算機社區紛紛參與到基礎網絡應用的開發中來。到20世紀80年代,電子郵件、BBS等早期的網絡應用都已經被開發出來。20世紀90年代超文本傳輸協定(HTTP)、通用資源識別碼(URL)和萬維網(World Wide Web)的誕生,促使全球性的計算機網絡真正成為人們信息交換的便利平臺。在同一個十年里,光纖傳輸技術的突破性發展和移動通信技術的快速普及,為當代寬帶互聯網和無線網絡的并行發展提供了更強勁的動力。

(二)信息社會公民基本權利與需要的延伸與發展

對信息自主和言論自由的基本需要和權益的發展訴求為互聯網的廣泛應用提供了現實社會基礎。作為信息技術的互聯網,越來越成為現代公民日常的和主要的信息獲取、意見表達和觀點交流的工具,信息自主和自由的重要性日益凸顯。2003年信息社會世界峰會(WSIS)聲明提出,“任何人、任何地方都應該有參與的機會且沒人應被排除在信息社會提供的便利之外”;一些歐洲國家已經把互聯網使用的權利納入保障人權的法律條款。

言論與表達自由的思想與實踐可以上溯至希臘—羅馬時代、發展于資產階級革命時期。“二戰”以后,《世界人權宣言》和《公民及政治權利國際盟約》基于主要文明國家的共識承認、保護和提倡言論與表達的自由,成為國際法體系的一部分。觀點、意見和信息的自由分享與傳播成為普遍人權。

互聯網的普遍應用反過來又成為言論與表達自由的技術動力。特別是網絡空間信息流通的無邊界、低成本、匿名性的特性,塑造了“數字化生存”的分權特質[2]。網絡的非同步傳輸增強了個體對信息的選擇能力,無中心散布的網絡結構則使自由參與和交流難以阻遏。正如20世紀60年代電視媒體的發展對政治直接參與的促進作用那樣[3],網絡對傳播方式的交互改造,更促進了交流的普遍性,削弱了社會控制,拓寬言論自由的疆域,提升個體表達的能力。[4]

(三)從網絡平臺到網絡社會

互聯網的普及首先表現為其逐漸成為全民信息平臺,網絡日益在人們的生活中扮演著信息獲取、交流和表達的主要工具角色。2012年,世界網民數量超過22億[5],5年里翻了一番;同年6月底,中國網民達到5.38億[6]。中國網民數量達到總人口的四成左右,大專以上學歷的人群絕大多數成為網民。

網絡的虛擬性逐漸改變社會運轉的方式,形成網絡互動和網絡社區。網絡應用在越來越廣闊的領域更新和取代了傳統的運作方式,網絡商務、網絡新聞、網絡娛樂、網絡通信、網絡出版等方式逐漸挑戰和取代傳統的工作、學習、娛樂方式,大量傳統事物電子化、無紙化、網絡化,跨區域協作和超空間交流成為現實。

網絡的全球互通創造了超越現實社會的虛擬時空存在體系和世界。資本的全球擴張將所有人的生產和消費卷入同一體系,根本改變了各國、各地區之間的分散狀態,使一切現存的文明向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轉化。“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7]所有的國家都面臨著現代化的挑戰,并在現代化、全球化的過程中趨于相似;互聯網的獨特作用恰恰將資本全球化“時空壓縮”[8]的能力推進到一個頂點,世界市場第一次成為即時運轉的統一整體[9],個體活動、社區互動從屬、融匯于這一時空整體,而造就網絡社會本質特性的諸多因素也同步形成。

二、網絡社會的發展研究

(一)自發:作為信息傳播方式的網絡社會

網絡的早期發展帶來的傳播方式的革命,為人類既有的交流方式增加了新的途徑。

網絡一方面存在設備、接入和使用技能的門檻,另一方面具有極低的發布和傳播的優勢。這導致隨著區域基礎設施、經濟水平和教育水平的不斷提高,個體越來越能夠并傾向于使用網絡進行信息獲取和意見表達。在互聯網早期尚依賴于ARPANET的階段,其主要使用者將其作為科研和通信的輔助性工具,實際上并未超越互聯網的前輩——廣播、電話與電視媒介體系所扮演的角色。

在萬維網發展初期,網絡應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信息的展示,信息技術盡管很大程度上削減了信息發布與接收的邊際成本,但并未根本取消個體發布與傳播信息的支出。直至世紀之交,除BBS/論壇和即時通信軟件(IM)之外的主要的網絡互動渠道,很大程度上依然是單向的,門戶網站將互聯網當做一種圖文并茂的、多彩閃耀的新型報紙或者招貼,個人用戶則把郵件、IM作為一種廉價的文本交流方式。互聯網在這一階段仍然是物化的社會存在的某種電子延伸,是傳統社會交往和社會關系的工具性拓展。

(二)自覺:作為社會交往方式的網絡社會

網絡的進一步發展導致“交往方式的革命”[10],重塑了社會的組織和互動模式。

20世紀90年代作為互聯網工具性的成長期,同時也孕育著網絡社會成長的可能性。以“用戶產生內容”為核心的Web 2.0概念在20世紀90年代成熟,維基、博客、微博客、社交網絡等網絡應用迅速發展和成形,并在21世紀的頭十年得以在更龐大的網民群體中發揮影響。以Web 2.0為代表的網絡互動,一方面通過傳播平臺的扁平化和傳播工具的“傻瓜化”,真正使得除接入互聯網本身和版權之外的全部成本歸零,為去中心化的傳播和眾聲喧嘩的網絡形態提供了基礎。

在這一新階段,網絡真正顛覆了既往個體點對點的互動方式,使得某個人能夠向其他所有人傳遞信息,并根本改變了單向度的傳播模式;觀點的傳播和影響力比過去任何時候更依賴于(雖然遠非全部)觀點本身的特性。草根博客、微博客的崛起,使網絡眾意越發獨立于現實世界中的社會資源和社會權力。隨著社交網絡的興起,人類的私生活領地也網絡化,人們在現實世界中的交流和交往都可以在網絡上完成。網絡成為獨立于其他傳統方式的互動工具和社會關系載體,標志著網絡社會獲得了現實性。[11]

(三)自為:作為客觀存在形態的網絡社會

網絡的普及和發展,逐漸賦予網絡社會真實的獨立形態,網絡社會形態也不斷反作用于傳統社會形態本身。

當今社會最為引人矚目的問題和現象,都與資本的全球化及其后果有直接或間接關聯。資本世界市場的高度發展和成熟賦予全球性的“需要體系”的可能,但全球市場真正超越時空阻隔、形成流動空間中的完整一體,卻直到互聯網的應用和普及才得以完成。同時,要維持全球互聯網的巨大資源投入,決定了互聯網的發展和更新必須與資本的全球流動和擴張互為支持。因此,網絡社會的發展具有深刻的資本和全球化因素,得以形成一定意義上超越原有的社會的“超空間”;而作為人類新的交往方式結果和集合體的網絡社會形成后,就將不再被某個個體或群體左右和改變,成為一個具有自身合理性、獨立變化和發展的社會形態。

與此同時,網絡社會本身構建了一個新的“意義體系”,使其能夠深刻地反作用于現實社會。由于只有網絡能夠在短時間內復制傳播已經存在的信息、承載眾多個體普遍的觀點和意見,互聯網實際成為個體獲取信息和參與表達的最重要工具和手段,個體乃至整個社會都越來越依賴它,而非相反;反對網絡化的聲音和努力,越來越和人類社會的發展背道而馳。網絡改變了社會交往活動的方式,促成了文化和符號直接的再生產,剝奪了傳統社會既有的社區認同感,賦予信息化社會新的意義。[12]

三、網絡社會的本質初探

(一)網絡社會是人類社會工具理性發展和資本全球擴張的必然產物

關于這個問題的探討,我們可以從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和方法出發,緊扣近代社會發展及資本擴張的內在邏輯。近代資本主義所以能對社會發展產生巨大的革命作用,主要在于資本對社會生產力的極大激發,“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13]資本所具有的擴張本性,在強大的工具理性和生產力的護衛下,是催生和推動網絡社會發展的本質力量。

全球網絡和網絡社會的形成與發展,是世界資本主義高度發達的背景下,第三次科技革命(新科技革命)和全球化進程共同作用的結果,是近代化—工業化歷程不斷推進的產物。近代資本主義破除了傳統社會對自然的崇拜,使自然成為人的對象,自然和包括人自身在內都淪為資本擴張的手段和工具。這一進程是以工具理性為指導和原則,不斷發展基礎科學和技術創新,不斷彌合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加速物質的移動、改造和再生產的進程。作為網絡社會存在條件的互聯網信息技術革命性發展和廣泛應用,本質上是現代技術和工具理性發展的階段性產物。

科技進步是資本改造自然的突出表現,經濟、社會、文化的全球化則是當代資本主義高度發達的主要表現。資本創造出越來越多的交換地點,創造出跨越各個民族差別、國家界限和文化樊籬的“世界市場”和普遍交往。網絡和網絡社會的形成與發展,首先建立在跨國公司的技術改造和世界性的技術社群(Community)的開發研究基礎之上,是全球化的重要成果;世界性互聯網的快速發展、社會化網絡和網絡社會的形成與交替影響,又是世界市場聯系更加緊密、普遍交往需要更加突出的產物。

作為工具理性發展和資本全球擴張產物的網絡社會,生于、長于、植根于全球化過程,因而高度吻合發達資本主義市民社會的發展需要趨勢,成為在世界范圍內傳播一整套民主化、法制化、市場化的價值和規范體系的重要力量。在理性和資本雙重邏輯推動下,它客觀上促進了政治的民主化、法律體制的規范化、信仰與倫理的自由化,以及教育體系的普及化,從而在多個方面推動個人和社會的文明程度的提高。

(二)網絡社會是人類社會現實矛盾和發展問題的曲折而客觀的反映

1. 網絡社會是現代社會階層分化、利益多元、觀念沖突等現實矛盾的反映

當代社會的迅速發展和利益分配的多元化,使得社會結構、社會階級日益分化的同時,新階級、新階層、新利益群體不斷涌現。新科技革命與知識經濟的勃興,形成了以知識和信息生產—再生產為主要場域的世界資本—市場機制,造成包括知識和信息壟斷在內的廣義生產資料的進一步集中,以“信息鴻溝”和信息壁壘的形式加劇了社會競爭的不平等和兩極分化。特別是在新興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面臨重大轉型,社會效率和分配公平之間出現顯著張力的情況下,這種分化及其社會后果尤為集中、激烈,互聯網和網絡社會成為人類社會現代化及其伴生的諸多現實問題共同的“推進器”。

與此同時,互聯網和網絡社會這一信息交換場域空間的高度聚集特征,又為不同階層、不同利益群體的交流競爭和利益碰撞提供了平臺。在知識經濟和信息社會的高度發達和復雜形態中,碰撞和沖突因發生和蔓延的成本不斷降低而更顯充分、趨于集中,網絡社會成為日趨復雜的社會矛盾的醞釀、發生、影響和擴散的第一現場。特別是在發展中國家經濟現代化和社會信息化同步發生、經濟跨越和社會轉型錯雜交織的情況下,互聯網和網絡社會正在甚至已經成為現實社會矛盾和沖突的“燃燒室”。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現代化、西方化的緊密聯系所造成的廣大發展中——前殖民地國家現代化進程中的身份焦慮和認同危機,尤其是西方文明和中華文明、伊斯蘭文明、東正教文明等世界主要文明之間潛在的沖突與對抗[14],在互聯網與網絡社會極度催化全球一體、文明趨同的時代背景下,越來越表面化、激烈化。主要文明形態及其組織機構利用互聯網媒介相互推動或抵制西方化和民主自由價值體系傳播的嘗試和努力,充分顯示出互聯網和網絡社會的“催化劑”特性。

同時,在互聯網表面顯示的多元化觀念背后,是資本所主導的單一邏輯和價值。大眾基于網絡社會的自由消費的生活方式,恰恰是資本自我增值的新手段,只有通過網絡社會日益廣泛和多樣的交往、消費行為,資本才能夠有效地實現其剩余價值。高度的消費主義社會是全球資本主義體系自我維持的必要路徑,這種沖突一方面再次證明網絡社會的資本主導的深層本質,另一方面也體現了網絡社會存在與發展的現實與虛擬交織的錯綜復雜性。

2. 網絡社會是人類社會深層問題和人性本質的虛擬展開和深刻折射

從全球互聯網到網絡社會,再到網絡社會影響下的宏觀社會形態的相應變化,印證了物質生產方式對上層建筑的決定作用。“人們借以意識到這個沖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藝術的或哲學的,簡言之,意識形態的形式”[15],實際參與了現代社會起源的歷史過程,響應乃至推動著人類社會新的變遷。

但是,這一參與、響應的過程,在相當程度上既非積極的,也非及時的。初具空間形態的全球網絡社會,在產生之初就沒有特定的監管機制和治理傳統。在科技進步的支持下,它雖然具備了資源共享和競爭發展的空間和方式,但并未立刻產生一套相應的完善的制約機制和運行規則,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叢林社會和“自然狀態”。“在沒有一個共同力使大家懾服的時候”,在自我保全、占據資源、爭奪利益的本性的驅使下,人性中惡的一面充分顯露,“彼此都力圖摧毀或征服對方”的努力以網絡攻擊、欺騙、言語暴力等方式不斷發生,“人們便處于所謂的戰爭狀態之下。”[16]

盡管在主要文明國家的實踐中,互聯網的治理絕非一片空白,但這種規制和應對,更主要的是現實法律和價值倫理的網絡延伸(如對國家安全、欺詐、侵權、色情等問題),是對早已納入人類社會治理邏輯的越軌、失序行為的消極應對,不足以涵蓋和預測網絡土壤中新生長的“惡之花”。從這個意義上講,隨著網絡社會的蓬勃發展,當代人類生存發展條件和對人類自身本質的定性都將處于新的實驗性模擬探討之中,人類社會既有的秩序、法則和觀念都將在互聯網世界的虛擬展開并接受洗禮,從而必然給整個社會生活帶來沖擊和巨變。

(三)網絡社會是對人類社會既有文明秩序和本質屬性的某種反動

1. 人類社會本質中的道德和規范性與網絡社會的巨大差異與沖突,形成“文明—野蠻”二元悖論

前文提到,在理性和資本雙重邏輯推動下,網絡社會促進了政治的民主化、法律的規范化、信仰與倫理的自由化,而其中信仰與倫理的自由化,在極大解放個體精神的同時,也帶來極大風險:網絡社會輿論規則失范、網絡倫理道德基本缺位,相關法律體系也亟待完善。網絡社會對人類社會固有倫理道德的消解,恰如資本本身的作用:“一切固定的僵化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17]

正由于網絡社會的擴張具有極大的盲目性和非理性,所以“已經啟蒙的文明在現實當中又倒退到了野蠻狀態”[18],這就暴露了網絡社會“文明—野蠻”二元悖論的性質。如果說在特定區域或共同體內部,網絡社區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這一共同體各種力量的約束,從而具有更多的文明性質,但全球網絡社會由于超于了特定地域、民族和文化的制約,人類本性中的反文明、反倫理、反社會的另一面也暴露無遺。

2. 人類社會的實踐性和主體性與網絡社會虛擬性和盲從性的區別

在現實的人類社會形式中,實踐活動與實踐的客觀條件天然統一,人類的主體性能夠得到充分展現。而在網絡社會中,主體的實踐活動與客觀條件發生了分離,主體在網絡社會中的角色不再一定是他自己,因此網絡行為不但造成了主體的可能缺失,同時其實踐表現出巨大的虛擬性;網絡社會行為的最大特性在于“群體極化”和“沉默的螺旋”,由此網絡行為表現為特有的盲從性。兩者共同使網絡社會中人的主體性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瓦解。在網絡社會中,物化圖景替代了社會關系的現實,并采取了更為精致、更為虛擬、更為隱秘的形式。

3. 網絡社會對人類社會的異化探討

所謂異化,就是指事物的發展過程及其結果與其自身相悖的情形,是自為的“個人主體”淪為異己物質力量的“客體(即工具、手段和附屬物)”的過程。網絡社會中人類主體的異化生存狀態,使得網絡社會成為一個“自在之物”。

(1)網絡社會或將獨立人類社會而運行。網絡是人類文明發展的產物,這個產物已然或必然不附屬于人類自身,而人類正高度依賴網絡這個自身產物而生存發展。

(2)網絡社會將深刻影響和改變人類的社會特性。一方面,網絡社會起源于人們對信息自主和自由的追求,而互聯網的爆炸式高速發展,導致信息過剩和虛假泛濫,從而導致這一目標的迷失和缺失;另一方面,網絡社會道德標準、倫理缺位,現實世界中的道德約束不再有效,網絡社會反文明、反社會的特質將可能把人類推向一個危險的境地。

(3)互聯網正在導致人與人的關系相異化。網絡溝通正在大面積取代面對面的交流,書本、紙面、信件的溝通正在被各種社交網站和聊天工具所拋棄。這使得同一時空中人類的真正交往活動成為不可能;同時電子圖書館的大量推廣,使得紙質書、平面媒介的地位受到嚴重沖擊,這使得不同時空中的人類交往活動鏈條也被逐步切斷。

(4)網絡社會將逐漸改變人類的生物特性。一方面,從認知、行為模式來看,在互聯網上較難有深度閱讀的可能,也缺乏深度思考的空間,創造性思考尤其困難。換言之,互聯網正在瓦解人類智識的根基。另一方面,從生物學視角來看,人類接觸世界的感官媒介正在被“外化”,計算機屏幕和各種交互式的移動終端設備,代替了原有的人體感官作用和功能,如長期上網形成的對視力的挑戰以及長期采取坐姿對骨骼密度的消極影響等,從長遠來看,正在逐步改變人類的生理結構。

縱觀網絡社會的起源和發展,從其自發到自覺再到自為階段,在全球資本和技術理性的推動下,已經實現自主運行、成為相對獨立的存在。然而回歸人類社會發展的本初立場來看,諸多跡象和分析表明,網絡社會的異化發展道路一定程度上是對人類理性和社會歷史的某種反動。網絡社會的產生、發展始終與當代社會和人類自身的異化過程相伴,因此,網絡社會內部需要建立不斷自我矯正、自我發展的機制。

在此背景下思考中國互聯網的未來前途,在可以引導和規范的范圍內,我們認為應該以人與社會的全面發展為最高目的,而不能錯把手段當成目標,把反社會奉為理想社會。我們呼喚“好的互聯網”,就是要本著理性發展、可持續發展的原則,發掘和釋放既有發展方式中蘊含的潛能,建立服務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網絡社會。由此來看,當代中國的互聯網生態建構的核心不是“要不要互聯網”的問題,而是“要什么樣的互聯網”的問題。

[1] 信息時代三部曲即《網絡社會的崛起》、《認同的力量》、《千年終結》,1997年由Blackwell Publishers Ltd.出版。中文版為夏鑄九、王志弘所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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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馬歇爾·麥克盧漢.人的延伸——媒介通論[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234.

[4] 李永剛.互聯網絡與民主的前景[J].江海學刊,1999(4):43—49.

[5] 數據來源:Internet World Stats,http://www.internetworldstat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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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8.

[8] David Harvey.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M].Oxford(UK)/Cambridgel(MA, USA):Wiley-Blackwell, 1990:284—295.

[9] 卡斯特.網絡社會的崛起[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53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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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謝俊貴.凝視網絡社會——卡斯特爾信息社會理論述評[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1,30(3):41—47.

[1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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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413.

[16] 霍布斯.利維坦[M].黎思復,黎廷弼,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93—94.

[17]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4—275.

[18] 霍克海默,阿道爾諾.啟蒙辯證法[M].渠敬東,曹衛東,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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