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學與權力:文學合法性的批判性考察
- 朱國華
- 1572字
- 2020-09-25 15:39:02
序 一
朱國華1998年春來南京大學攻讀文藝學博士學位。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聰慧好學、富有文采,且為人熱情、率真。由于此前他已有多年的大學語文教學經驗,對中國文學史也比較熟悉,這對于專攻理論的研究生來說是難得的。因此,我本來認為他應該發揮自己的優長,在中國古代文論方面選做一個論題,沒料到他卻在自己原本并不熟悉的領域新辟了一片天地,選擇了一個很抽象的論題,也是一個很西化、很前衛的題目作為自己的博士論文。博士畢業后,他先在復旦大學朱立元教授的名下做了兩年博士后研究,然后在華東師范大學任教。期間,他在這一領域繼續拓展、生發,成績斐然。我真為他高興,也為他慶幸,慶幸他當初選擇了一個適合自己和自己所鐘愛的學術領域。
國華的博士論文是從黑格爾的藝術終結論引出的。關于這一問題本身,黑格爾并沒有詳盡的闡發,但卻引起后人的過度關注和無數猜想,個中真委一方面在于這一命題蘊藉著黑格爾美學的邏輯必然性,另一方面還在于它對解釋當下藝術境況的現實針對性。因此,從當下藝術境況的現實出發,沿著黑格爾的美學邏輯去闡發這一命題,也就成了大多數研究者的路數。國華的可貴之處在于他并沒有完全按照這一路數繼續前行,而是在這一命題的終點拐了個彎,或者說發現了繼續研究這一難題的拐點,將其導向“文學權力”,即“文學合法性”問題的研究,認為文學權力是導致文學變異甚或消亡的重要動因。這種另辟蹊徑、敢于持異的精神是值得贊賞的。
文學權力,或者說文學合法性問題,以往并未引起學界的充分注意。只是受到西方學者的啟發,近年來國內學界才開始關注這一問題。另一方面,文學和權力的密切關系,或者說權力對于文學的強勢影響,既是文學史的普遍現象,又是非常現實、當下“文學人”無法回避的問題。以我最近受聘CSSCI對中國文學的數據分析為例,在2000—2004年間,無論是期刊的影響力,還是機構或區域的影響力,基本上和其經濟實力成正比。還有,在現行的學術體制中,由于基金資助和學者的切身利益密切相關,從而大大強化了學術基金影響學術研究的力度,導致此間中國文學研究類基金項目的發文量逐年增長,2004年比2000年增長了7倍。但是,此間中國文學研究全部發文量達到16423篇,而基金論文僅為406篇,還不到總發文量的2.5%,而后者給學者帶來的切身利益顯然大于前者,二者對于整個中國文學研究的影響力也不可同日而語。另一方面,經濟資助是否和論文的質量成正比呢?這恐怕又要另當別論。2000—2004年間,中國文學基金論文被引量合計32篇(36篇次),而此間非基金論文被引量達到1424篇(1981篇次),后者超過前者43.5倍(被引篇次超過54倍);五年間基金論文篇均被引率僅為0.079,而此間非基金論文篇均被引率達到0.124,后者接近前者的1.6倍。這一奇妙的狀況不能不引起我們的反思,反思包括經濟在內的各種權力對于文學的重要影響。
當然,經濟對于文學的影響只是文學權力研究的一個方面,盡管在某種條件下可能產生決定性影響。其他諸如政治權力、文化資本、傳播方式和話語交往等,都可能對文學產生重大影響,從而構成縱橫交錯的、復雜奇特的“文學權力網”。這就是國華的《文學與權力》的難能可貴之處,他在當下中國文學的痛楚處猛插一刀,深深刺痛了學界剛開始覺醒但是還沒有來得及認真和系統思考的癥結。特別是在后現代語境中,“作品”已不是文學的全部,有時也很難說是文學的軸心,阿布拉姆斯所精心描畫的文學坐標系并不能用來解釋所有的文學現象,作品及其各種權力因素之間的“互文”關系正對文學發生越來越大的影響。盡管國華沒能在他的論文中觸及文學權力的全部問題,但至少真切而響亮地發現和提出了這一問題。但愿他能繼續豐富和完善關于這一問題的思考,按照自己的路數繼續前行。
順便說一句:我從不允許我的學生為我寫書評;同理,我也不贊同為自己的學生搖旗吶喊。在世風和學風江河日下的今天,恪守這一信條尤其重要。以上文字只是信筆寫來,權為序。
趙憲章
2006年春于南京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