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生門宴，便是如此。

索命依著書生的令書宣讀著懲罰獎賞。

此宴向來獎懲分明，有功門生一一賞賜。不論是位次還是賞金總相匹配。

這次中閣首殺之位卻懸空未令，中下閣門生聽來奇怪，卻不得其解。

上閣的諸位面色卻不怎么好看。

他們揣測著，這位名為青煙的門生，既已殺了上屆中閣首殺云瑤，認了徒，賜了名于青琂平齊，今日卻未被公開賜予中閣首殺之名。

這樣只有一個可能性：便是——她入的不是中閣，是填了上閣離清的位。

她，難道也是位異能者？

跑了個離清，又來了個青煙。

現在還直接被下令代管書院，此事書生在這之前可是從未與上閣幾位通過氣，看來如今這上閣之位是愈地不如以前受尊視了。

上閣耳朵好的那位功夫平平，方才虛境時也嚇得忙跳下上區隱在樓底的人群中。聽完獎賞令，不禁給眼睛好的那位遞了個眼色，指了指耳朵，又搖頭攤手示意他什么都沒聽見，心里琢磨，莫不是書生這徒兒和那青琂似的也是個啞巴？

上閣千里眼那位此刻惱得過分，這青煙的臉他是無論如何都難看清，那輪廓略略瞧著就可斷定是個美人兒，簾內倩影甚是撩人。可美人千千萬，卻有他看不清臉的，實在是有人刻意阻之。至于是誰，怕不是另一位他看不清臉的。

二人相視，無奈一笑。

洗髓樓四周行刑之人將鞭子抽的噼啪作響，伴隨著這震樓響動的，還有叛逃之人的慘叫。那聲音倒不如想象的大聲，到了這個時辰很微小了，帶著嗚咽，和喉管的氣音。

命那東西，怕是一會兒就得歸西了。

青煙聽著那聲雖微但極度刺耳。忽地憶起，小時在販子那聽得被抽皮鞭子的小兒，咽氣前最后喉嚨嗚咽的聲響，緊咬著唇發白。

真是兒戲...不禁紅著雙眼，看向了身旁的言子墨，想親眼看看這個冷血的活閻王此刻是什么神情，未如愿看到弒殺的表情。只見他面色發白，一雙手青筋暴起不受控地微顫著，呼吸也極不穩定，身子極微的也在抖動，好像是在極度克制著什么，眼中光亮也好似隨時將熄。

丹華。這黑心書生方才操縱帶自己同入虛境震懾樓中之人，這是...遭了反噬？

言子墨感受到目光注視，側目回看，卻在那雙杏眼中瞥見了憐惜慌亂之意。呵，是在為自己擔心么？還真是少見多怪。捻了下手指，不由地自后伸手，輕輕向后側拍了拍她攥緊的手，示意自己還能撐著，也希望她莫要露怯。

令她代管也實屬沒法子，可信之人寥寥。青琂“不善言辭”，且要留在沈檀身邊護著他，行動也處處受限。他雖并非全然相信青煙，但云瑤還活著對她而言總歸是個好籌碼。以此相要，關鍵時刻，即使青煙不愿，言子墨相信她也仍會為了她心里的“云娘”照做的。

青煙見他回首，雙手本是冰涼如硬石，被那帶著暖意的的大掌輕拍，不由一頓。

言子墨的掌心接觸到她的手時，頓感經絡散開，氣息恢復順暢。

這半余月下來，他也漸漸從感知到確信，她的寒毒，可以抑制自己的丹華反噬。

言子墨雙眸凝光定在她面上，輕呵了一聲。若...不給她清余毒，就這么留在身邊，反控我這丹華，佑我虛境，也不錯。

這手就留在身后不肯收回了，青煙雖是冷得要命，感覺暖意甚好。可心知這是言子墨的手這事，卻逼得她渾身不自在，不由地后退了半步。

這一退，二人的手便隔空了一陣。

言子墨急火絡心，身體抑制不住地抖，一口血凝在脖頸，眼看就抑不住。可宴還未散盡，自己帶傷之事，決不可讓今日參宴的任何一人知曉。只得又向后試探著揮了一下，只一抓便伸入白衣袖中抓住了青煙的小小一空拳，丹華的不安即刻被撫平。他旋即又強行壓下逆血，身子也擺得極正，這下他更不肯松手了。

低聲，極虛地道了句：“別動。”

青煙還是偷用著勁費力想掙脫，可聽他聲如游絲，又知他是在受丹華之苦，一時又心軟了幾分。言子墨自然是絲毫不肯松手，也知她想抽身。

二人便這樣在闊袖中僵持著，誰也不肯卸下分毫力氣。

直到宴畢，眾人歸閣。

索命也帶著手下直奔樓底，去清理洗髓樓內的死物同污穢去了。

這言子墨方一脫手，青煙就藉內力后騰起，妄圖一溜煙竄回煙水閣。心里一面還罵，這都是什么事，這黑心書生，歲日不容自己休息就罷了，這書院宴無端地就被任令了個書生一號傀儡，還亮了白光劍，擺明要知她以前身份之人誤會她青煙以德報怨弒了云瑤。

這般“保送”又如此大張旗鼓入了上閣，生生要成為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她的功力同探夢那點小伎倆，這不就是擺明立了個活靶子么。

小聲念叨:“這哪是生門宴，明明就是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