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生門宴，鬼門關(guān)」的論調(diào)還未休。

青煙調(diào)頭想走，就發(fā)現(xiàn)被言子墨拽了腰帶在手掙脫不得。

“鬼門關(guān)？”言子墨面色晦暗，語氣里倒是不屑得很。明日怕是你才知什么叫鬼門關(guān)。

待到第二日，天光大亮，青煙迷迷糊糊間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處書院要地「書齋」，周圍一圈「牛鬼蛇神」才真正知什么叫“鬼門關(guān)”。

“明日才是，正午書齋見。”

書生也在，今日瞧著他換了張老人皮，可手執(zhí)的那把黑骨黑面綾綢扇，是二人在香鋪初見那次他所執(zhí)的那把，再加上那墨檀相容的獨特氣息，讓青煙便確信了是他。

言子墨端坐于會客正中位，倒不似平日里半身不遂似的斜倚著，此時坐態(tài)挺拔自帶威嚴(yán)狀，修長的左手扶著那九龍鏤雕的通體鍍金椅，上下輕敲著。

雖是張老人皮，仍帶幾分儒雅，違和的是，那面上眉間不見一褶。

青煙正暗暗吐槽黑心書生這皮做得也忒不走心，得多趕時間，就聽那座上人發(fā)話了。

“今日邀上閣一聚，是為年始。”那發(fā)白老頭帶著沙啞的聲音緩慢說道。

青煙順勢打量了一圈坐定的人，各個都是帶了鬼面。

上閣的人倒真是隱蔽，內(nèi)部會居然還是連面都不肯露。身處書院頂端上閣，卻連自己人都不敢信，這些上閣的異能之人可真是古怪。

她確實不知，戴鬼面是這上閣相聚的規(guī)矩。不是為了遮掩樣貌，老舊的傳統(tǒng)罷了。

那自己？下意識就摸了摸自己的臉。糟了糟了，自己沒帶，豈不是面前這十位都知自己什么模樣了。

正慌張，一抬眼便對上言子墨那仿若無事的眼神。

“是為要吾等接納這個弒師的新門生，才對。”一嬌媚聲道，說罷看向青煙。

青煙只聽開頭二字便已知，此人便是昨日生門宴上多嘴打趣自己同書生一樣殺了師傅的那位。循聲望去，目光對視，只見一青面獠牙，只看身形并非女子。聲音卻纖細(xì)的緊，再細(xì)聽那嬌媚聲確實有幾分不夠自然。

“這不聲不響地收了個徒，還直接就領(lǐng)進(jìn)上閣這書齋與會。書生倒是給我等個交代。”此人聲較渾厚，頗為穩(wěn)重。

另一嘶啞的聲也接道：“敢問書生此徒真有異能？瞧著他這小身板，能殺云瑤個首殺確實功夫不錯，可入上閣，不是單單武力頂尖就可的。”

青煙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二位，前者身材高大健碩，后者體態(tài)佝僂，還手里握著個什么物件，不停摩挲著。

言子墨仍是未作回應(yīng)，一張古板的老人皮也是看不出表情變化。

正在此時，一輕聲細(xì)語又插話道：“姑娘內(nèi)力尚淺，在下只是好奇，是如何能拿下中閣首殺云瑤之命的？”

“我...”青煙一時氣急，開口去應(yīng)，又頓時心虛不知該怎么圓。

細(xì)語那人，戴的是張細(xì)長的鬼臉面具，身形不高，起身就堵在青煙身前，欲對掌試她內(nèi)里深淺。

青煙一時慌得不知所措，只怔怔愣在原地。

眼看那短寬的手掌就要對上她前襟。

只見言子墨理了理衣，速得上前一手擒住那細(xì)長鬼面的腕，開腔道，“怎么這么多問題？”

咔一聲折了那人伸出的腕子，松手后又冷眼環(huán)視道，“各位是不信我書生？”

方才說話的那幾位，啟唇又閉，好似嘴上縫了線般遲疑。

今日，書生擺明是要護(hù)他這徒弟了。

青煙瞧著各異丑絕的鬼面?zhèn)儎e扭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誰都沒敢應(yīng)話，面上也松弛了幾分，只覺得有趣。

強(qiáng)欺弱，大惡欺小惡。

原來是這樣的道理。

“那我來問問各位：用眼的，要嘴何用；用嘴的，要耳何用；用耳的，要手何用；用手的，要腿又何用...”言子墨站起身來，環(huán)著屋走，此話說得極慢，倒是隨著節(jié)奏，每到一位身前，便斷一句。這一個斷句，便能引出一聲慘叫。

捂嘴的，堵耳朵的，左手抱著右手的，徑直跪地的...

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再搭配著各位的鬼面，倒是真有幾分嚇人，仿若地獄惡鬼群舞了。

“想來諸位，此刻就沒什么問題了。”言子墨啞著嗓低聲道。

青煙聽了心里都贊了句“學(xué)得真像”，氣若游絲聽著真是與邁了半個鬼門關(guān)的老者無異。

接著他又緩了口氣，才緩緩續(xù)道：“煩請日后，上閣諸位多多照顧照顧我這徒兒。今日書生便先告辭了。”說罷，便帶著青煙出了書齋，未做分毫停留，只一言不發(fā)匆匆地往焚線閣趕。

青煙生怕自己步子慢了被落在那，緊隨在他身后。

總覺得今日身前的他看起來很疲憊，一副勉強(qiáng)的樣子，腳步也深深淺淺的。

二人抵焚線閣后，青煙只聽見書生虛聲模糊說了一句：“把皮揭...了。”便已見他雙手攥拳，癱倒在地上。

青煙照做，揭開后，只見一臉灰白仿佛死人狀雙眼緊閉，眼下黑沉的言子墨。

他本就徹夜未睡，去書院后林為祭離清，今日又?jǐn)M虛境。

丹華反噬，他無端為何又動了內(nèi)力，方才那般行徑...是為了在眾人面前護(hù)下我？

青煙不解，看向呼吸短促，面色蒼白的言子墨。

...

上閣鬼會后，書院眾人只知，書生自那便閉關(guān)了，由他的新門生青煙代傳一切生死令。

還有一件蹊蹺的事，上閣有位愛哼小戲曲兒總樂在宴上多嘴的主，被割了舌頭，再也哼不出能聽的小調(diào)了。

而同一日，上閣焚線閣特地賞了上院各院一粒“年”肉，說是“延年益壽”。

被端上門時，正烤得滋滋冒煙，花刀下得漂亮，佐以香辛料，食色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