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形勢下我國就業問題研究
- 譚永生 李爽等
- 5947字
- 2020-09-17 18:19:47
三、新形勢對我國就業的影響
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仍將處于后金融危機的影響中。后危機時期,國際環境變化對我國擴大就業形成了新的制約。國內經濟增速放緩、結構調整加速、新型城鎮化加快推進、人口年齡結構變動等經濟社會環境變化也對促進就業帶來新的影響(見圖1-1)。

圖1-1 新形勢下影響我國就業的主要因素及其影響
(一)國際新形勢對就業的影響
目前,我國出口帶動的直接就業人數超過3000萬人,加上相關配套產業,帶動就業在1億人左右,外需已成為城鎮居民和農民工就業的重要渠道。后危機時期,國際市場需求依舊不振,我國面臨提高匯率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國際貿易格局調整和爭端等對我國勞動力市場的影響將會日益顯著,外需吸納就業的能力受到制約。
1.國際市場需求短期難以恢復,外需擴大就業難度加大
出口依賴型發展方式使得我國產品市場過分倚重于歐美、日本等發達國家和地區,國際金融危機對我國就業的沖擊凸顯了出口依賴型發展方式的就業風險。2008年東南沿海大量外向型企業受金融危機的影響停工,上千萬農民工失去工作返回農村,正是這一結構風險的反映。受全球經濟復蘇進程緩慢的影響,全球貿易和投資增長短期內還難以恢復到危機前的水平,全球總需求的減縮將使我國出口低速增長保持常態化,迫使那些面向全球需求的制造業部門調整與收縮生產規模,去產能化將增大國內產業部門的就業壓力,這將對我國穩定出口增加難度,外貿吸納就業受到制約。
2.制造業再平衡短期對我國影響有限,長期看勞動密集型比較優勢會逐漸減弱
我國勞動力成本快速上漲而一些國家的勞動力成本相對較低,[1]制造業全球再平衡趨勢將會變得更加明顯。
產業的區域分布,既取決于生產要素成本的相對低廉性,也取決于產業集中所形成的集聚效應和良好的產業配套能力。我國仍然具備基礎設施完善、產業配套完備、人力素質較高、營商環境良好等綜合競爭優勢。對于產業的區域轉移,我們認為,一方面中國的制造業不會轉移回流到具有剛性的高工資和高福利的發達國家;另一方面,中國勞動密集型制造業的一定份額固然會轉移到其他發達國家,但中國作為這類產品制造者的單位不可能被完全替代,甚至不可能在很大程度上被替代,原因在于如果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的一個較大比例轉移到某些國家,都會引起相關國家勞動力需求的強勁提高,以致勞動力供給不足,進而因工資上漲而降低其競爭力。可以認為,短期內制造業全球再平衡對我國勞動密集型制造業的影響相對有限;但從長期看,我國勞動力成本上升趨勢已不可逆轉,有測算(蔡昉等,2012)表明,2020年前后中國勞動力工資將會達到或超過中等發達國家水平。受勞動力成本所占比例、國際物流成本、各國的比較優勢和公司經營戰略等眾多因素的影響,我國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比較成本優勢會逐漸減弱,勞動密集型產業吸納就業能力也會逐漸下降。
3.貿易順差格局逐漸發生變化,外需吸納就業受到制約
2012年我國出口占全球的比重為11.2%,居世界第一位;進口占全球的比重為9.8%,居世界第二位。由于我國是出口大國,未來針對我國的反傾銷和保護措施可能增加,會對保持乃至拓展外需形成較大制約。人民幣面臨升值壓力,也會對我國外貿企業造成重大影響,進而對擴大就業帶來負面影響。此外,隨著全球化競爭加劇,外部競爭環境的變化,我國貿易順差格局也將會逐步發生改變。2012年民生證券預測顯示,2015年后我國將從貿易順差走向貿易平衡抑或貿易逆差。可以預計,未來我國外需產業轉型、調整與轉移將成為后危機時代一個重要的經濟現象,與之相適應,就業調整與轉移、結構性失業風險也將成為調整期的一個突出特點,這也對我國外需吸納就業增加了較多變數。
(二)經濟增速放緩對就業的影響
就業是一種派生需求,就業形勢的穩定與否,歸根到底取決于經濟增長的狀況,只有經濟穩定、可持續地發展,就業的穩定才有保證。奧肯定律描述了經濟增長率與失業率之間的關系,盡管各國經濟增長率和失業率之間的數量變動關系不盡相同,但一般來說,失業率與國民生產總值增長率之間呈反向變化,經濟高增長伴隨著低失業率,低增長伴隨著高失業率。因此,從就業的角度看,促進就業需要保持一定的經濟增長速度。如果就業彈性不變,未來中國潛在經濟增長率“下臺階”將會帶來更大的就業壓力。
經濟增速放緩會影響城鎮新增就業崗位的創造。2012年我國中小企業總數占全國企業總數的99%以上,創造的最終產品和服務價值相當于國內生產總值的60%左右,吸納了75%的城鎮及80%以上的農村轉移勞動力就業。作為就業崗位重要提供者的中小企業將會面對訂單不足、銷售困難、庫存積壓等多重壓力,部分勞動密集型企業會出現經營困難,繼而造成用工需求下降和就業壓力的增大。尤其是,在經歷2008年金融危機后,在招工難和經營困境同時并存的情況下,更多企業選擇以多種權宜之計留住員工,待經濟好轉訂單增加時能馬上投入生產,而不至于陷入有單無工的被動境地。訂單少的公司的策略主要是內部輪調,即多家企業共用工人,賦閑的工人一方面會往有單企業集中,而大部分工人則處于待崗狀態只給基本生活費,但不能滿足這部分工人的生活需求,就會使大量的“就業不足群體”流入勞動力市場,他們主要以短工、零工的不穩定就業方式維持生計。不穩定就業將不利于勞動者的權益保障和勞動關系的規范。
經濟增速放緩還會導致農村勞動力流向城鎮的就業空間變小。一方面,經濟增速放緩,鄉村勞動力流向城鎮的速度會放緩,城鎮就業的增速和鄉村就業的減速會同時減小。經濟的周期性波動還會增加農村勞動力在城鎮就業的不確定風險,戶籍制度等制度性障礙和日益升高的城鎮生活成本很難讓農村勞動力長留,當經濟不景氣時會發生農村勞動力的回流(2008年金融危機就出現2000萬農民工失業返鄉),這必然會增加潛在的群體性失業風險。另一方面,經濟增長放緩,市場出現需求不足,雇主首先減少雇用的必然是勞動力市場中新加入的青年群體,因此,在低經濟增長的背景下青年群體面臨著特別高的失業風險(在世界范圍內,青年失業率一般為整體失業率的2倍以上)。青年失業是引發社會動蕩的重要因素,青年失業問題解決得如何,不僅事關青年的切身利益和生存發展,而且關系到社會穩定。
(三)結構調整對就業的影響
經濟增長是拉動就業的火車頭,但在同樣的經濟發展速度下,不同的經濟結構會有不同的就業彈性系數,對就業的拉動能力也大不相同。未來時期,我國將把推進經濟結構戰略性調整作為加快發展方式轉變的主攻方向,盡管總體上看,經濟結構調整會優化拓展就業空間。但在此過程中,由于勞動力素質不匹配,結構調整將會加大失業風險。
在經濟結構調整過程中,落后的生產能力將逐漸被淘汰,生產工藝落后、污染比較嚴重、消耗比較高的企業將面臨關閉破產,其對就業的擠出效應也會逐步顯現。加強技術改造和設備更新,提高生產效率,減少對勞動力的依賴,這在客觀上會導致技術、資本對普通勞動力的替代,也就是“機器代替工人”,進而難以大規模增加就業。尚處起步階段的戰略性新興產業還未形成明顯的就業增長效應,具有較高技術含量的先進制造業和生產型服務業也需要經歷一個成長期,加之作為高技術密集型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所需的主要是高素質專業人才,而我國勞動力結構仍是以低層次為主,高層次人才嚴重不足,當前針對新興產業人才的培養體系建設才剛剛起步,傳統行業中的從業者能否順利實現職業轉換也還是未知數,期間結構性和摩擦性失業風險會增加。
經濟結構調整必然會優化拓展就業空間,就業增長也會逐步擺脫依賴經濟高速增長的局面,但隨著產業轉型、轉移、升級,就業也發生轉型、轉移、調整。一方面,結構調整客觀上要求勞動力在各產業、各區域之間實現有序轉移,要通過發展第三產業來吸納第二產業中由于實行集約化生產而減少的勞動力,還要消化第一產業集約化發展中所富余的農業勞動力,這將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另一方面,經濟結構調整對勞動者素質的提升和人力資源結構的優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勞動者素質的改善要對市場需求的變化做出迅速反應,而我國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培養人才不對路的問題仍很突出,由此會催生大量的結構性失業,并導致部分技能素質特別低的人員成為永久性失業群體,而各類失業類型的疊加又會進一步增大失業應對和治理的難度。
(四)新型城鎮化加快推進對就業的影響
加快推進城鎮化是新形勢下我國新的重要增長引擎。城鎮化不僅僅表現為城鎮空間的擴展,更重要的是還表現為人口的聚集和城鎮人口規模的擴大。未來時期,我國城鎮化水平將不斷提高,每年將有相當數量農村富余勞動力及人口轉移到城鎮。城鎮化可以極大地擴張就業總量,當城鎮化提高到一定程度時,它不僅能轉移大量的農村富余勞動力進城就業,而且還可以消化城鎮失業人員和解決城鎮新增人口的就業問題。
從拉動經濟增長增加就業的角度看,城鎮化通過將大量的農村人口轉變為城鎮人口,使巨大的潛在消費需求轉變為現實消費,拉動經濟快速增長,增加就業。2000-2012年我國總就業年均增加385萬人,其中城鎮就業年均增加1162萬人,鄉村就業年均減少777萬人。此外,城鎮化使城鎮人口增加,城鎮規模擴大,城鎮規模凈收益提高,投資環境不斷改善,從而拉動投資需求帶動就業增加。
從工業化與城鎮化的變動關系看,在工業化初期,工業發展所形成的聚集效應使工業比重上升對城鎮化率上升具有直接和較大的帶動作用;而當工業化接近和進入中期階段之后,產業結構轉變和消費結構升級的作用超過了聚集效應的作用,城鎮化的演進更多地表現為非農產業就業比重上升的拉動。在這個階段,非農產業就業比重的上升速度明顯加快,而這主要不是工業而是服務業的就業增長帶動的。也就是說,當工業化演進到較高階段之后,對城鎮化進程起主導作用的力量已經不再是工業一枝獨秀,而將逐步由工業轉變為整個非農產業,這必將導致服務業就業比重的大幅上升。
從企業集群和產業集群看,城鎮化的發展往往以企業集群和產業為依托,而企業集群和產業集中,必然會引起勞動力和人口的集聚,進而要求住宅、餐飲和生活等與人們衣食住行有關的服務產業與之配套,這會顯著地放大城鎮的就業需求。此外,為生產服務的銷售、市場策劃和推廣,技術與信息咨詢以及相關服務中介的發展,可以提高服務業在產業結構中的比重,增加第三產業的就業彈性和就業規模。
但從當前情況看,不徹底的城鎮化無法通過產業集聚和擴張產生強大的就業效應,導致新增就業容量的增速滯后于勞動力轉移速度,城鎮就業壓力一直較大。此外,城鎮化進程釋放出來的農村轉移勞動力,文化素質相對較低,勞動技能相對缺乏,與城鎮化催生的就業崗位匹配度不高,客觀上也對就業市場帶來較大壓力。加之當前城鎮化質量不高,農民工不能在城市安居樂業,這種不徹底的轉移方式,不僅起不到提升就業質量的作用,還導致產業工人隊伍不穩,影響了產業結構調整和優化升級。
(五)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對就業的影響
我國在較短的時間內實現了人口轉變,人口年齡結構發生了顯著變化,老齡化水平不斷提高。人口年齡結構、人口分布的城鄉結構等將對經濟社會發展產生新的影響。
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10年我國0-4歲人口在總人口中所占的比例為16.6%,15-59歲所占比例為70.14%,60歲及以上所占比例為13.26%,與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相比,三者的比重分別為:下降了6.29個百分點、上升了3.36個百分點和上升了2.93個百分點,這種人口結構變化將會對未來我國勞動力市場產生重要的影響。2012年我國15-59歲勞動年齡人口開始出現了絕對數量的下降,隨著勞動年齡人口總量規模的逐步下降,我國的“人口紅利”效應也開始逐漸減弱。
長期看,“人口紅利”的逐漸減弱并不意味著我國勞動力資源會出現短缺,在未來相當長的時期內我國不大可能出現所謂的“人口負債”。據我們預測,在2030年前我國勞動力都能穩定在8億左右,所以勞動力供應總體充裕。隨著發展方式的轉變,未來我國經濟發展的軌道將會轉到質量和效益上來,也會出現對勞動力需求的減少。此外,我們還可以通過提高勞動生產率、加速經濟發展方式轉變、改善人口質量、就業方式靈活調整等方式來應對“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的挑戰。但勞動力平均年齡上升過快需要高度關注。2010年我國勞動年齡人口(16歲及以上)的平均年齡為42.65歲,與2000年的40.13歲相比,年均上升已達0.252歲。
(六)農村富余勞動力轉移對就業的影響
農村富余勞動力從傳統農業向非農產業、從鄉村向城鎮轉移,是我國實現工業化、城鎮化和現代化的必由之路。隨著各種限制勞動力轉移制度的逐漸放開,外出農民工(本鄉以外)規模總量也由1983年的200萬增加到1989年的3000萬,1993年的6200萬,2012年的1.63億,1983-2012年年均增長約15%。但進入21世紀以來,受供給增長放緩的影響,我國外出農民工數量增長速度開始放緩并進入穩定增長階段,2002-2012年年均增幅約5%。
根據第二次農業普查和農民工監測數據推算,2010年我國已有近80%農村青壯年、60%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農村勞動力轉移到非農產業就業。目前未轉移的農村富余勞動力主要以中西部40歲以上、初中文化程度以下、以剩余勞動時間為主的勞動力,并呈現出明顯的總量過剩與結構短缺特征。此外,農村稅費減免及新農村建設等使務農收入進入到了一個穩健的上升通道,加之受制于經濟發展的資源約束,資源價格不斷上漲,帶動城市生活成本、交通費用的增長,留守勞動力的家庭分工特征以及家庭效用損失愈發明顯,農民轉移就業的意愿和態度也在變化,農村富余勞動力轉移成本在逐漸加大。
(七)勞動用工成本上升對就業的影響
受勞動力供求關系、生活必需品價格上升、社會福利提高以及勞動條件改善等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我國勞動用工成本出現了大幅上升。2012年末,外出農民工人均月收入水平為2290元,較2005年的875元相比,7年間增長2.62倍。勞動成本上升所反映的是在保留工資和勞動力市場供求關系的共同推動下,勞動者工資形成機制正從傳統的“生存工資定價”向“保留工資約束下的市場議價”轉變,并將使我國迎來人工成本快速上漲的新時期。
從不利影響看,一方面,勞動力成本上升會增加企業用工成本,會對產業競爭力造成一定影響,如超出企業的承受能力,會使企業因成本大幅上升而難以繼續吸納就業,反過來抑制社會生產和擴大再生產能力,并進一步影響整體就業的增加;另一方面,由于人工成本的提高,為維持利潤最大化,企業會改變各種生產要素的組合,進而會出現“機器代替人工”,這也不利于擴大就業。
從積極影響看,一方面,工資水平的提升,會顯著提高勞動者的消費能力,促進內需市場的形成,增強勞動者素質改善的內生動力,進而會提升就業質量;另一方面,隨著技術進步、工資增長趨勢的持續,為維持企業的價格競爭優勢,企業必須改變各種生產要素的組合,以達到新一輪的收益平衡。人工成本上升會使資本要素的相對價格降低,這樣企業進行技術改進和設備更新的相對成本就會下降,這個調整過程會使企業的產品結構得到優化,從而會促進整個產業結構的不斷升級。此外,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將大大壓縮東部區域原有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生存空間,加速推進東部勞動密集型產業向中西部的梯度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