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第一次世界大戰和大陸承諾的早期觀點

還在戰亂肆虐的時候，李德·哈特就開始記錄他對戰爭和英國軍事領導人的觀點。他一開始對英國作出的努力充滿熱情，盡管后來持尖銳的批評態度，但這對于一個曾在軍隊中服役的、易受影響的年輕人來說十分正常，軍隊主要依靠宣傳和價值觀灌輸來維持對戰爭的支持，而所有這些都發生在19世紀的浪漫主義背景下。

思考一下他當時對英國將軍的觀點。在等待索姆河戰役開始的時候，他在一個小的筆記本上寫下：“在戰爭的前半階段，我們的領導層是完美的，值得注意的是在所有參戰國家中，我們的將軍能力也是完美的。”¹⁰在戰役之后他仍然認為“黑格政府下的英國總司令部由世界上最聰明的大腦組成”¹¹。道格拉斯·黑格是駐扎法國的英國軍隊司令，他的指揮才能給李德·哈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李德·哈特在索姆河戰役之后所描述的那樣：

從沒有任何軍事行動像這次戰役一樣如此絕妙，組織如此嚴密，或者說被如此出色地執行……這都應該歸功于道格拉斯·黑格先生，他在整個冬天和春天進行高效的工作……每個分支和部門都得到革新，并且效率達到了最高程度，戰役開始之后，道格拉斯·黑格這個英國最偉大的將軍，創造了世界歷史上最強大的戰爭機器。¹²

李德·哈特還高度稱贊了洛德·亨利·霍恩將軍（Lord Henry Horne）和阿奇博爾德·蒙哥馬利-馬西伯德將軍（Archibald Montgomery-Massingberd）。他認為“霍恩將軍毫無疑問是一個軍事天才，而蒙哥馬利是參加索姆河戰役的兩支部隊中一位杰出的總參謀長”¹³。李德·哈特在1936年的一篇日記中總結了他早期對英國將軍的看法：“我非常欽佩我的很多上級，甚至將很多人視為英雄。”¹⁴

考慮到他后來尖銳地批評英國將軍，尤其有意思的是李德·哈特對戰爭中英國戰略的看法，總結在他1917年寫給《星期六評論》的文章中：

我們軍隊在敵人前線的缺口處如洪流般涌入的輝煌形象在未來的某一時點會被看見，但時間還未到。只要德國軍隊仍然有儲備資源可以發起反攻，正確的戰略是通過不斷的大規模炮擊損耗敵人的實力……天才戰略是不斷沉重地打擊敵人漫長戰線上的不同點，以此消耗他們的實力直到他們即將崩潰，當那個決定性時刻到來的時候，再發起致命一擊……不能期待依靠一次巨大的決定性打擊（取勝），一場決定性的戰役要依靠持續性的打擊。¹⁵

李德·哈特當然認同英國對炮擊戰術的重視。在1917年一篇名為“我所驕傲的事情”的筆記中，他寫道：“除了其他事情之外，還包括1916年6月親歷彈幕攻擊現場并了解它的創造性。”彈幕攻擊是一道炮火屏障，在前進的步兵前面不到一百碼的距離緩慢移動。¹⁶為了描述在索姆河戰役中第一次使用的彈幕攻擊，他寫道：

爆炸的彈殼組成一堵絕妙的墻，不斷向德軍的戰線推進，炸彈落在每一寸土地上，并且準確度如此不可思議，我們的步兵跟在它之后五十到一百碼的地方，這是戰爭中杰出的戰術創新……這種彈幕攻擊是如此成功，在英國陸軍完全采用后不久，法國也從我們這里復制了這種戰術。¹⁷

在戰爭的后來階段，大量的英國評論者批評英國將軍卷入沖突。李德·哈特堅決地為這些將軍辯護，并且嚴厲地批評這些國內的誹謗者。他爭辯道：“指責英國將軍的指揮才能是荒謬的。我們有歷史上兩位最偉大的將軍黑格和羅伯森，并且至少有12位出色的高級將領。”¹⁸對他來說，英國國內持異議的人只是“空談的批評者”，這些人沒有真正理解當代戰爭。在他看來：“只有那些曾經參加進攻并征服橫跨法國的堅固堡壘防線的人才能意識到英國取得的偉大成就以及所克服的困難。”¹⁹這一觀點體現在他戰后幾年的大部分文章中。

但是這種熱情不能掩蓋一個事實，即李德·哈特本人也認為這場戰爭是“可怕的并且超乎所有人想象的”²⁰。他無法想象盟國為了打敗德國付出了多大代價。盡管他景仰英國將軍發起的索姆河戰役，他仍希望在未來可以避免這種戰事的發生。因此，他認為自己人生的主要任務是“即使戰爭再次發生，也要保證不會再出現索姆河和帕斯尚爾這樣慘烈的戰役”²¹。然而，李德·哈特卻很少質疑英國參戰的正確性和在1914年決定派地面部隊抵抗德軍的明智性。總之，他將大陸承諾視為英國大戰略的主要信條。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最初的一段時間里，李德·哈特對大陸承諾的想法沒有明顯的改變。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英國可能會在歐洲大陸投入大規模軍隊再次參戰。²²他在這個重要問題上的態度部分是由于他對大戰略問題缺乏興趣，在戰后的幾年里，他并不關心這些問題。他只是一個年輕的軍官，只關心發展步兵戰術并訓練步兵。另外，由于德國戰敗，在可見的未來歐洲大陸不會再發生戰爭，所以大陸承諾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一個假設，盡管英國一直到1930年仍在萊茵蘭地區維持一支小規模的占領軍。最重要的是，從他當時對第一次世界大戰和英國軍事領導力的觀點來看，他很自然地認同大陸承諾。他認為這場戰爭是由高貴的勇士所進行的一項完全正義的事業，他沒理由懷疑導致英國派大量軍隊抵抗第三帝國的大陸承諾。另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幾年中領導英國軍隊的將軍大部分是在戰爭中指揮軍隊的那些人，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些人在未來的沖突中能夠睿智地指揮軍隊。

李德·哈特在第二帝國倒臺后的主要目標是，在大陸承諾之下尋找一種方式使英國及其盟國可以快速地并以最小的犧牲贏得戰爭。就像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不久的一篇文章中所寫的：“反思過去的經驗是每一位士兵的責任，目的是在自己的行動范圍內發現改進的空間，這在不遠的未來將派上用場。這些嘗試要建立在經濟原則的基礎上，尋求增強力量的方法，同時減少人員損耗。”²³實質上，李德·哈特需要找到一種方式，保證進攻在戰場上占優勢。毫無疑問，他認識到，一場成功的防御無論實施得多么出色，也不可能取得快速的決定性勝利。只有進攻才能獲勝。因此李德·哈特“致力于發現如何能夠創新進攻性力量，這是被廣泛接受的、可以決定國家間沖突結果的軍事方法”。²⁴他在這方面的努力一開始集中在對步兵戰術的研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