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
- 西游記(上)
- (明)吳承恩著 胡元斌改編
- 6558字
- 2021-05-28 16:37:09
卻說那劉伯欽與唐三藏驚驚慌慌,又聞得叫聲“師父來也”。眾家僮道:“這叫的必是那山腳下石匣中老猿。”太保道:“是他!是他!”三藏問:“是什么老猿?”太保道:“這山舊名五行山,因我大唐王征西定國,改名兩界山。先年間曾聞得老人家說:王莽篡漢之時,天降此山,下壓著一個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飲食,自有土神監押,教他饑餐鐵丸,渴飲銅汁;自昔到今,凍餓不死。這叫必定是他。長老莫怕,我們下山去看來。”三藏只得依從,牽馬下山。行不數里,只見那石匣之間,果有一猴,露著頭,伸著手,亂招手道:“師父,你怎么此時才來?來得好!來得好!救我出來,我保你上西天去也!”這長老近前細看,你道他是怎生模樣。
劉太保誠然膽大,走上前來,與他拔去了鬢邊草、頷下莎,問道:“你有什么說話?”那猴道:“我沒話說,叫那個師父上來,我問他一問。”三藏道:“你問我什么?”那猴道:“你可是東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經去的么?”三藏道:“我正是。你問怎么?”那猴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只因犯了誑上之罪,被佛祖壓于此處。前者有個觀音菩薩,領佛旨意,上東土尋取經人。我教他救我一救,他勸我再莫行兇,皈依佛法,盡殷勤保護取經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后自有好處。故此晝夜提心,晨昏吊膽,只等師父來救我脫身。我愿保你取經,與你做個徒弟。”三藏聞言,滿心歡喜道:“你雖有此善心,又蒙菩薩教誨,愿入沙門,只是我又沒斧鑿,如何救得你出?”那猴道:“不用斧鑿,你但肯救我,我自出來也!”三藏道:“我自救你,你怎得出來?”那猴道:“這山頂上有我佛如來的金字壓帖。你只上山去將帖兒揭起,我就出來了。”三藏依言,回頭央浼劉伯欽道:“太保啊,我與你上山走一遭。”伯欽道:“不知真假何如?”那猴高叫道:“是真!決不敢虛謬!”伯欽只得呼喚家僮,牽了馬匹,他卻扶著三藏,復上高山。攀藤附葛,只行到那極巔之處,果然見金光萬道,瑞氣千條,有塊四方大石,石上貼著一封皮,卻是“唵、嘛、呢、叭、口迷、吽”六個金字。三藏近前跪下,朝石頭,看著金字,拜了幾拜,望西禱祝道:“弟子陳玄奘,特奉旨意求經,果有徒弟之分,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同證靈山;若無徒弟之分,此輩是個兇頑怪物,哄賺弟子,不成吉慶,便揭不得起。”祝罷,又拜。拜畢,上前將六個金字輕輕揭下。只聞得一陣香風,劈手把壓帖兒刮在空中,叫道:“吾乃監押大圣者。今日他的難滿。吾等回見如來,繳此封皮去也!”嚇得個三藏與伯欽一行人望空禮拜。
徑下高山,又至石匣邊,對那猴道:“揭了壓帖矣,你出來么。”那猴歡喜,叫道:“師父,你請走開些,我好出來。莫驚了你。”伯欽聽說,領著三藏,一行人回東即走。走了五七里遠近,又聽得那猴高叫道:“再走!再走!”三藏又行了許遠,下了山,只聞得一聲響亮,真個是地裂山崩,眾人盡皆悚懼。只見那猴早到了三藏的馬前,赤淋淋跪下,道聲:“師父,我出來也!”對三藏拜了四拜,急起身,與伯欽唱個大喏道:“有勞大哥送我師父,又承大哥替我臉上薅草。”謝畢,就去收拾行李,扣背馬匹。那馬見了他,腰軟蹄矬,戰兢兢的立站不住。蓋因那猴原是弼馬溫,在天上看養龍馬的,有些法則,故此凡馬見他害怕。
三藏見他意思,實有好心,真個像沙門中的人物,便叫:“徒弟啊,你姓什么?”猴王道:“我姓孫。”三藏道:“我與你起個法名,卻好呼喚。”猴王道:“不勞師父盛意,我原有個法名,叫做孫悟空。”三藏歡喜道:“也正合我們的宗派。你這個模樣,就像那小頭陀一般,我再與你起個混名,稱為行者,好么?”悟空道:“好!好!好!”自此時又稱為孫行者。
那伯欽見孫行者一心收拾要行,卻轉身對三藏唱個喏道:“長老,你幸此間收得個好徒,甚喜,甚喜。此人果然去得,我卻告回。”三藏躬身作禮相謝道:“多有拖步,感激不勝。回府多多致意令堂老夫人、令荊夫人,貧僧在府多擾,容回時踵謝。”伯欽回禮,遂此兩下分別。
卻說那孫行者請三藏上馬,他在前邊背著行李,赤條條,拐步而行。不多時,過了兩界山。忽然見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來。三藏在馬上驚心,行者在路旁歡喜道:“師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與我的。”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個針兒,迎著風,晃一晃,原來是個碗來粗細一條鐵棒。他拿在手中笑道:“這寶貝,五百余年不曾用著他,今日拿出來掙件衣服兒穿穿。”你看他拽開步,迎著猛虎,道聲“業畜!哪里去?”那只虎蹲著身,伏在塵埃,動也不敢動動。卻被他照頭一棒,就打得腦漿迸萬點桃紅,牙齒噴幾珠玉塊。唬得那陳玄奘滾鞍落馬,咬指道聲:“天那!天那!劉太保前日打的斑斕虎,還與他斗了半日;今日孫悟空不用爭持,把這虎一棒打得稀爛。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
行者拖將虎來道:“師父略坐一坐,等我脫下他的衣服來,穿了走路。”三藏道:“他哪里有甚衣服?”行者道:“師父莫管我,我自有處置。”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氣,叫:“變!”變作一把牛耳尖刀,從那虎腹上挑開皮,往下一剝,剝下個囫圇皮來;剁去了爪甲,割下頭來,割個四四方方一塊虎皮,提起來,量了一量道:“闊了些兒。一幅可作兩幅。”拿過刀來,又裁為兩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圍在腰間,路旁揪了一條葛藤,緊緊束定,遮了下體,道:“師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針線,再縫不遲。”他把條鐵棒捻一捻,依舊像個針兒,收在耳里,背著行李,請師父上馬。
兩個前進,長老在馬上問道:“悟空,你才打虎的鐵棒,如何不見?”行者笑道:“師父,你不曉得。我這棍,本是東洋大海龍宮里得來的,喚做‘天河鎮底神珍鐵’,又喚做‘如意金箍棒’。當年大反天宮,甚是虧他。隨身變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剛才變做一個繡花針兒模樣,收在耳內矣。但用時,方可取出。”三藏聞言暗喜。又問道:“方才那只虎見了你,怎么就不動動?讓自在打他,何說?”悟空道:“不瞞師父說,莫道是只虎,就是一條龍,見了我也不敢無禮。我老孫頗有降龍伏虎的手段、翻江攪海的神通;見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則量于宇宙,小之則攝于毫毛;變化無端,隱顯莫測。剝這個虎皮,何為稀罕?見到那疑難處,看展本事么!”三藏聞得此言,愈加放懷無慮,策馬前行。師徒兩個走著路,說著話,不覺得太陽星墜。
行者道:“師父走動些,天色晚了。那壁廂樹木森森,想必是人家莊院,我們趕早投宿去來。”三藏果策馬而行,徑奔人家。到了莊院前下馬,行者撇了行李,走上前,叫聲:“開門!開門!”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開了門,看見行者這般惡相,腰系著一塊虎皮,好似個雷公模樣,唬得腳軟身麻,口出譫語道:“鬼來了!鬼來了!”三藏近前攙住,叫道:“老施主,休怕。他是我貧僧的徒弟,不是鬼怪。”老者抬頭,見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問道:“你是哪寺里來的和尚,帶這惡人上我門來?”三藏道:“我貧僧是唐朝來的,往西天拜佛求經。適路過此間,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萬望方便一二。”老者道:“你雖是個唐人,那個惡的,卻非唐人。”悟空厲聲高呼道:“你這個老兒全沒眼色!唐人是我師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齊天大圣。你們這里人家,也有認得我的,我也曾見你來。”那老者道:“你在哪里見我?”悟空道:“你小時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臉上挑菜?”老者道:“這廝胡說!你在哪里住?我在哪里住?我來你面前扒柴、挑菜!”悟空道:“我兒子便胡說!你是認不得我了,我本是這兩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認認看。”老者方才省悟道:“你倒有些像他;但你是怎么得出來的?”悟空將菩薩勸善,令我等待唐僧揭帖脫身之事,對那老者細說了一遍。老者卻才下拜,將唐僧請到里面,即喚老妻與兒女都來相見,具言前事,個個欣喜。又命看茶。茶罷,問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年紀了?”悟空道:“你今年幾歲了?”老者道:“我癡長一百三十歲了。”行者道:“還是我重子重孫哩!我那生身的年紀,我不記得是幾時;但只在這山腳下,已五百余年了。”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記得祖公公說,此山乃從天降下,就壓了一個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脫體。我那小時見你,是你頭上有草,臉上有泥,還不怕你;如今臉上無了泥,頭上無了草,卻像瘦了些,腰間又苫了一塊大虎皮,與鬼怪能差多少?”一家兒聽得這般話說,都呵呵大笑。
這老兒頗賢,即令安排齋飯。飯后,悟空道:“你家姓甚?”老者道:“舍下姓陳。”三藏聞言,即下來起手道:“老施主,與貧僧是華宗。”行者道:“師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華宗?”三藏道:“我俗家也姓陳,乃是唐朝海州弘農郡聚賢莊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陳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賜我做御弟三藏,指唐為姓,故名唐僧也。”那老者見說同姓,又十分歡喜。行者道:“老陳,左右打攪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燒些湯來,與我師徒們洗浴洗浴,一發臨行謝你。”那老兒即令燒湯拿盆,掌上燈火。師徒浴罷,坐在燈前。行者道:“老陳,還有一事累你,有針線借我用用。”那老兒道:“有,有,有。”即教媽媽取針線來,遞與行者。行者又有眼色,見師父洗浴,脫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過來披在身上。卻將那虎皮脫下,聯接一處,打一個馬面樣的折子,圍在腰間,勒了藤條,走到師父面前道:“老孫今日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三藏道:“好!好!好!這等樣,才象個行者。”三藏道:“徒弟,你不嫌殘舊,那個直裰兒你就穿了罷。”悟空唱個喏道:“承賜!承賜!”他又去尋些草料喂了馬。此時各各事畢,師徒與那老兒亦各歸寢。
次早,悟空起來,請師父走路。三藏著衣,教行者收拾鋪蓋行李。正欲告辭,只見那老兒早具臉湯,又具齋飯。齋罷,方才起身。三藏上馬,行者引路。不覺饑餐渴飲,夜宿曉行,又值初冬時候。
師徒們正走多時,忽見路旁唿哨一聲,闖出六個人來,各執長槍短劍、利刃強弓,大咤一聲道:“那和尚!那里走?趕早留下馬匹,放下行李,饒你性命過去!”唬得那三藏魂飛魄散,跌下馬來,不能言語。行者用手扶起道:“師父放心,沒些兒事。這都是送衣服送盤纏與我們的。”三藏道:“悟空,你想有些耳閉?他說教我們留馬匹、行李,你倒問他要什么衣服、盤纏?”行者道:“你管守著衣服、行李、馬匹,待老孫與他爭持一場,看是何如?”三藏道:“好手不敵雙拳,雙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六條大漢,你這般小小的一個人兒,怎么敢與他爭持?”
行者的膽量原大,哪容分說,走上前來,叉手當胸,對那六個人施禮道:“列位有什么緣故,阻我貧僧的去路?”那人道:“我等是剪徑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地留下東西,放你過去;若道半個‘不’字,教你碎尸粉骨!”行者道:“我也是祖傳的大王、積年的山主,卻不曾聞得列位有甚大名。”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說與你聽:一個喚做眼看喜,一個喚做耳聽怒,一個喚作鼻嗅愛,一個喚作舌嘗思,一個喚作意見欲,一個喚作身本憂。”悟空笑道:“原來是六個毛賊!你卻不認得我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來擋路!把那打劫的珍寶拿出來,我與你作七份兒均分,饒了你罷!”那賊聞言,喜的喜,怒的怒,愛的愛,思的思,欲的欲,憂的憂,一齊上前亂嚷道:“這和尚無禮!你的東西全然沒有,轉來和我等要分東西!”他輪槍舞劍,一擁前來,照行者劈頭亂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悟空停立中間,只當不知。那賊道:“好和尚!真個的頭硬!”行者笑道:“將就看得過罷了。你們也打得手困了,卻該老孫取出個針兒來耍耍。”那賊道:“這和尚是一個行針灸的郎中變的。我們又無病癥,說什么動針的話?”
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繡花針兒,迎風一晃,卻是一條鐵棒,足有碗來粗細,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讓老孫打一棍兒試試手!”唬得這六個賊四散逃走,被他拽開步,團團趕上,一個個盡皆打死。剝了他的衣服,奪了他的盤纏,笑吟吟走將來道:“師父請行,那賊已被老孫剿了。”三藏道:“你十分撞禍!他雖是剪徑的強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該死罪;你縱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這卻是無故傷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頓打死?全無一點慈悲好善之心!早還是山野中無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時沖撞了你,你也行兇,執著棍子,亂打傷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脫身?”悟空道:“師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卻要打死你哩!”三藏道:“我這出家人,寧死決不敢行兇。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卻殺了他六人,如何理說?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說不過去。”行者道:“不瞞師父說,我老孫五百年前,據花果山稱王為怪的時節,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說這般到官,倒也得些狀告是。”三藏道:“只因你沒收沒管、暴橫人間、欺天誑上,才受這五百年前之難。今既入了沙門,若是還像當時行兇,一味傷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惡!忒惡!”
原來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氣。他見三藏只管緒緒叨叨,按不住心頭火發道:“你既是這等,說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緒咶惡我,我回去便了!”那三藏卻不曾答應,他就使一個性子,將身一縱,說一聲:“老孫去也!”三藏急抬頭,早已不見,只聞得呼的一聲,回東而去。撇得那長老孤孤零零,點頭自嘆,悲怨不已,道:“這廝!這等不受教誨!我但說他幾句,他怎么就無形無影的徑回去了?罷!罷!罷!也是我命里不該招徒弟、進人口!如今欲尋他無處尋,欲叫他叫不應,去來!去來!”正是:舍身拼命歸西去,莫倚旁人自主張。
那長老只得收拾行李,捎在馬上,也不騎馬,一只手拄著錫杖,一只手揪著韁繩,凄凄涼涼,往西前進。行不多時,只見山路前面,有一個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綿衣,綿衣上有一頂花帽。三藏見他來得至近,慌忙牽馬,立于右側讓行。那老母問道:“你是那里來的長老,孤孤凄凄獨行于此?”三藏道:“弟子乃東土大唐奉圣旨往西天拜佛求真經者。”老母道:“西方佛乃大雷音寺天竺國界,此去有十萬八千里路。你這等單人獨馬,又無個伴侶,又無個徒弟,你如何去得?”三藏道:“弟子日前收得一個徒弟,他性潑兇頑,是我說了他幾句,他不受教,遂渺然而去也。”老母道:“我有這一領棉布直裰、一頂嵌金花帽,原是我兒子用的。他只做了三日和尚,不幸命短身亡。我才去他寺里哭了一場,辭了他師父,將這兩件衣帽拿來,做個憶念。長老啊,你既有徒弟,我把這衣帽送了你罷。”三藏道:“承老母盛賜。但只是我徒弟已走了,不敢領受。”老母道:“他那廂去了?”三藏道:“我聽得呼的一聲,他回東去了。”老母道:“東邊不遠,就是我家,想必往我家去了。我那里還有一篇咒兒,喚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緊箍兒咒’。你可暗暗地念熟,牢記心頭,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趕上他,叫他還來跟你,你卻將此衣帽與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喚,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兇,也再不敢去了。”三藏聞言,低頭拜謝。那老母化一道金光,回東而去。三藏情知是觀音菩薩授此真言,急忙撮土焚香,望東懇懇禮拜。拜罷,收了衣帽,藏在包袱中間。卻坐于路旁,誦習那《定心真言》。來回念了幾遍,念得爛熟,牢記心胸。不提。
卻說那悟空別了師父,一筋斗云,徑轉東洋大海。按住云頭,分開水道,徑至水晶宮前。早驚動龍王出來迎接,接至宮里坐下。禮畢,龍王道:“近聞得大圣難滿,失賀!想必是重整仙山、復歸古洞矣。”悟空道:“我也有此心性;只是又做了和尚了。”龍王道:“做甚和尚?”行者道:“我虧了南海菩薩勸善,教我正果,隨東土唐僧上西方拜佛,皈依沙門,又喚為行者了。”龍王道:“這等真是賀!可賀!這才叫做改邪歸正,懲創善心。既如此,怎么不西去,復東回何也?”行者笑道:“那是唐僧不識人性。有幾個毛賊剪徑,是我將他打死,唐僧就緒緒叨叨,說了我若干的不是。你想老孫可是受得悶氣的?是我撇了他,欲回本山,故此先來望你一望,求盅茶吃。”龍王道:“承降!承降!”當時龍子、龍孫即捧香茶來獻。
茶畢,行者回頭一看,見后壁上掛著一幅“圯橋進履”的畫兒。行者道:“這是什么景致?”龍王道:“大圣在先,此事在后,故你不認得。這叫做‘圯橋三進履’。”行者道:“怎的是‘三進履’?”龍王道:“此仙乃是黃石公,此子乃是漢世張良。石公坐在圯橋上,忽然失履于橋下,遂喚張良取來。此子即忙取來,跪獻于前。如此三度,張良略無一毫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愛他勤謹,夜授天書,著他扶漢。后果然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太平后,棄職歸山,從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盡勤勞,不受教誨,到底是個妖仙,休想得成正果。”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