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眼睛一亮,凝視了我好一會兒,緩緩道出了斯芬克斯農場的舊日傳奇。
丹一家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個偏僻的地方,爺爺小時候聽他自已的爺爺說,比亞斯家族早在幾代以前,就似乎開始交上惡運。族人頻頻出事,天災人禍不斷,這片莊園的土地連著數年顆粒無收,勉強支撐到上一代比亞斯老爺出生的時候,也就是爺爺剛剛四五歲的時候,農戶們只剩下了十來家,艱難困頓地守在一起生活著,不要說交租,連飽飯都吃不上。無奈之下,比亞斯舉家外遷,到外地的大城市中去生活。留下了老管家一家三口照看著比亞斯莊園,對農民們說不要他們上繳任何東西,只要他們能堅持耕種這里的土地以免荒蕪,他們就可以世世代代守在這里。
日子一天天過去,農民們的生活沒有變得更糟,卻也沒有什么長進。很長時間里誰也不知道比亞斯一家的消息,直到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新一代比亞斯老爺突然回到了農場,帶著他漂亮的新婚夫人和數不清的財富。他的隨從們前呼后擁,陸續在這里安家落戶。斯芬克斯農場陡然間興旺發達了,比亞斯幫助農戶們蓋房子、添東西,對原來的舊人和自已的從人一視同仁,他仍然免收大家的地租,只希望大家自給自足。他說他的財富幾生幾世都用不完,唯一希望的就是下半生過平靜安寧的生活,所以他不喜歡同外界有太多接觸,請所有人成全他這一點心愿。
比亞斯老爺剛回來的時候,農人們還不太了解他,也不象現在那樣敬畏和遵從他,所以雖然比亞斯老爺明確說過他不愿意大家總往外跑,還是有些人在郡里和農場之間來回折騰,慢慢地帶進來一些風言風語。雖然都是無根無據的謠傳,但當時說起來也有鼻子有眼兒的。
奇怪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風言風語漸漸銷聲匿跡,傳言的人要么生病死去,要么離奇失蹤。不知道從何時起,大家開始對比亞斯家的傳聞噤若寒蟬,既不敢隨便打聽,也不敢隨便談論。老人們都說,比亞斯家有惡靈纏繞,只有比亞斯老爺能鎮住這個惡靈,改變比亞斯家的惡運,所以千萬不要去惹比亞斯老爺不高興事,不然他心情不好,就會放縱惡靈傷害別人。
這樣到了十年前,斯芬克斯農場完全變成了符合比亞斯老爺喜好的與世隔絕的孤地,比亞斯甚至連郡里的其它家族都不來往,而農民們的日子越過越是舒心,已經完全習慣了不再與外界交流的生活。
不幸的是,就在比亞斯的王國漸漸穩固且自成一體的時候,十年前的一天,克里斯蒂夫人卻不慎被燒死在自已的臥房里,據說是因為克里斯蒂夫人有夜晚在燭火下看書的習慣,火是從屋里往外燒的,所幸發現得及時,整幢大屋并沒有受到十分嚴重的影響,而夫人沒能得救。聽聞夫人的遺體已不成形狀,無法舉行正常的葬禮,比亞斯老爺找了幾個農場里的老人,草草為夫人行了最后的儀式,將她安葬在莊園后的家族墓地里。
“怎么會……出了這樣的事故,怎么會不請警察來查一下就將人這么埋了?”我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插嘴說話。這是個多么匪夷所思而又混亂無序的故事啊,在它錯綜復雜的表象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
“為什么要請警察?”爺爺反而覺得我的問題古怪,“這只是一次意外事故,警察來了能干什么?”
我一口氣哽在嗓子眼兒里,這里的人怎么都這個樣兒?難道真的沒有一個人覺得事情有蹊蹺?
“我找過警察。”丹的聲音突然在門口輕輕響起,我這才發現他不知什么時候也進了這間客房,靠在門框邊默默地聽著。
“我陪伴卡倫小姐的時候,克里斯蒂夫人對我很好,所以當我假期回來聽說她竟然死于自已臥室里的火災,就認為無論如何都應該向警局報案。我有個中學同學的父親是莫達鎮的警察,于是我找機會將克里斯蒂夫人的事告訴了他。結果他到農場里轉了一圈兒,還沒來得及詢問什么,就被一匹突然發狂的馬撞昏了過去,如果不是桑迪剛巧在一旁,他肯定會被那匹馬踩死。比亞斯老爺送他回莫達鎮養傷,還支付了全部費用,后來他就再沒來過。”丹回憶著,嘆了口氣。
“那警察是你找來的?”爺爺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說,“你!丹,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爺爺,我害得人家父親受傷已經夠不好意思了,哪兒有心情再聽您的埋怨!”丹苦笑了一下。
“我支持你出去讀書就是想讓你遠離農場這些說不清的舊事,你偏偏還要攪和進來,真是……”爺爺仍然埋怨地叨叨起來。
我心里暗想,怪不得比亞斯老爺說警察是沒用的廢物,只能帶來麻煩----不過,那個警察受傷,也僅僅是一次巧合的事故嗎?
不知不覺中,天已將黑,我不經意地動了動腿,一時驚喜地大叫起來:“咦,蘇珊,我的腳能動了,我的腿也好了!”蘇珊過來扶起我走了兩步,果然已一切如常,她輕吁了口氣,嗔道:“老天保佑!好在是有驚無險,下次看你還亂來不!”
我心中一動,趁爺爺和丹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腿上,俯身到蘇珊耳邊快速說:“得弄瓶湖水去化驗!”蘇珊瞪大眼睛看了看我,抿嘴一笑。
“帕蒂阿姨,帕蒂阿姨!”門外的走廊里傳里噼噼啪啪地腳步聲和稚嫩的呼聲,不一會兒,一個栗色頭發,黑色大眼睛的機靈小男孩兒跑了進來,他攥著小拳頭,仰臉看著我,呼哧呼哧地說:“帕蒂阿姨,奶奶說可以吃晚飯了。”
我笑起來,松開蘇珊,蹲下去摸摸他那一頭密密的卷發,夸獎道:“艾法好乖呀,可以幫大人做事了呢。”
小家伙咯兒咯兒笑起來,蘇珊和丹在一旁也忍俊不禁。我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就聽小家伙奶聲奶氣地說:“不對,帕蒂阿姨,你又認錯了,我不是艾法,我是瑞法!”我一怔,旋即好笑,真是見鬼,來這里好幾天了,我卻依然分不清這一模一樣的小兄弟倆。
來到客廳,大家在桌旁坐下。瑞法“噔噔噔”跑到廚房去找他的爺爺奶奶,沒兩分鐘,他又拿著兩個木碗顛顛地走出來,爬上我身邊的凳子將木碗放在桌面上。我將他攬過來親親,再次夸獎:“瑞法真能干呀,是不是?”
蘇珊在對面笑彎了腰,爺爺也樂得合不攏嘴,我懷里的小家伙身子一挺,一臉不高興地掙開我,道:“帕蒂阿姨真笨,我不是瑞法,我是艾法!”
我錯愕地怔住,這時丹的母親帶著小瑞法從廚房里走出來,見到此景也呵呵發笑,小艾法跳下凳子去和他兄弟摟在一起,我無可奈何地扶住額頭,悲哀地說:“天啊,我認輸,我投降。告訴我,蘇珊,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來分辯你這對一模一樣的小寶貝呀?”
蘇珊咧著嘴拿起餐巾,笑道:“帕蒂,你辦案時的精明都去哪兒了?這個世界上,可不會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你仔細瞧瞧,艾法和瑞法并不是一模一樣的,他倆頭頂都有一個旋兒,只不過艾法的向左旋,瑞法的向右旋。”
我定睛看去,可不是!上帝,竅門說穿以后事情竟變得如此簡單------慢著,我心中猛地一動,蘇珊剛才說什么來著,“這個世界上,可不會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這話說的太棒了,哦,我想我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