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禁足已有半月多,夏日炎炎,灼熱的日頭炙烤著大地,地面上涌動著一層又一層的熱浪,仿佛都能看出冒著絲絲白氣,梧桐芭蕉的葉子更顯碧綠油亮,好似只有躲在枝葉下才能有一絲涼氣。如火如荼的熱意驅趕的人無處可逃,只想一個猛子扎入太液池中才好,唯有湖水才能洗去酷熱。
屋中亦是燥熱而難耐的,即使有白芹努力為我扇著風,我依舊是出了一身的汗,發絲鬢角都吸飽了汗水黏膩在皮膚上,雖然已經穿了極是透氣輕薄的鮫紗長裙,但依舊嫌厚重。
平兒拿起一把牡丹薄紗菱扇,嘴中猶自抱怨道:“那起子個偷懶的東西,讓去內務府取點冰例都如此艱難,白白讓主子受罪了。”
白芹為我剝開被風吹動黏在嘴角的一縷發絲,極輕極緩地嘆了一口氣:“也怨不得他們手腳不利索,我們是這個光景,內務府的人難免有所苛刻。”
我聽言不由得冷笑數聲:“左不過是熱一點,又不是沒熬過,沒有冰例便就沒有了,哪里就過不了日子了,何必巴巴的賠著笑去討要,更是要被作踐,真真是不值當。”
正當三人說話間,卻是從門外走進一人,衣袖帶風,我正奇怪自己禁足期間何人能夠進來,細細一看,卻是王箋。
他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掃視了平兒與白芹一眼,她二人便起身退了出去,只余下我與王箋四目以對。我站起身福了一福:“皇上萬安。”
王箋只是略略看了我幾眼便注目在紫檀案上的青花底琉璃花樽,他看得仔細,空氣瞬間便有了膠凝之感,天色有些烏青,顯然在醞釀一場驟風急雨。
我身上發寒,煙霞色窗紗中透進來徐徐涼風,我不僅渾身起了顫栗之感,從脊背一直延續到頭皮。
我低著頭,不甘、不愿也不忍看他,雖然兩人都不說話很是尷尬難堪,但我更恐慌他說出我不愿意聽到的字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就像是砧板上猶自掙扎的活魚,任人宰割。
良久的靜默之后,王箋打破了寂靜:“太后有意解了你的禁,朕也不能駁了她的面子,只是你要記住從前你玩的手段,因著朕愛重你,所以可以一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今是你范到了溫玉頭上,朕就不能姑息了。若是還有下次,絕不輕饒。”
我心中一片寒涼,心臟似是被一只手揪住了,萬般蹂躪。淚珠大滴大滴地從臉上滑落,炙熱而滾燙,我悲戚地說道:“皇上便是如此看待我的么,我就如此不堪么,昔日的胭脂歲月也變得無足輕重了嗎?。”
王箋面無表情地站著,似乎對我的話充耳不聞。半晌之后才啟唇道:“溫玉與你不同,她是清高孤傲的,朕自然要多看顧她幾分。”
“是么,羅溫玉是皇上眼里的白月光,我便是那低賤的螻蟻,任人踩踏,只因為我出身卑微,便要受盡欺凌,看遍冷眼嘲笑。早知今日,皇上當初又何必寵愛于我,以至于如今猶如萬丈懸崖重重跌落,直至粉身碎骨,沒有一塊好的皮肉。”
王箋眉頭深鎖,薄唇緊抿,眉眼間有濃重的化不開的裊裊愁絲:“你還是執迷不悟嗎,你犯下大錯還不知曉嗎,需要朕一一列舉于你嗎。”
我心中既是凄迷又是憤恨:“就算臣妾做了許多錯事又如何,那羅溫玉的手上就是干干凈凈的么.........”
我一句話還未說完,王箋上前幾步就是一個巴掌揮到了我的臉上,用力之大,我被打得一個趔趄,跌落在地。
王箋寒涼的聲音響起:“你如何能與她比。”
屋外風云涌動,天色漸漸接近暮色時的暗沉,突然天際一道閃亮的光束,瞬時天地清明,驟然如白日。王箋的臉在閃電下顯得晦暗不明,但他吐露的話卻異常冰冷:“嘉淑儀,廢除封號,打入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