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正,風神醫悠悠轉醒。雖說還是楞楞的,但是至少能說話了。鶴微扶了師父坐在椅子上,讓師父靠著,又倒了熱水送到風神醫眼前,殷殷勤勤,書婧桐看的愣神。
“剛才怎么不把你師父扶起來?”書婧桐不解。
鶴微倪了她一眼,一副看缺心眼的樣子,答:“我肚子有傷口,門口那個弱不禁風的,難不成指望你幫我?”
書婧桐不服氣,“剛才可是門口那個弱不禁風的把你背回來的!”
鶴微一愣,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回來看見師父這樣,只顧著擔心師父了,現在想想也是,那么長的路,要不是他兩幫忙,自己不可能回來的這么快。當下,想起師父的教誨,沖著門外道:“多謝公子!多謝姑娘。”
書婧桐聽出了他不情不愿的聲音,沒再搭理他,喊了鳩煜山進屋,說風神醫醒了。
鳩煜山款款而來,懷里那本看不懂字的冊子露出一個角。他見書婧桐盯著,低頭驚覺不太對,又把冊子往懷里塞了塞,確認放好了,才問:“風神醫,敢問白日里發生了何事?”
鶴微見風神醫面露難色,料想他是不喜生人這么套近乎,安慰道:“師父,白天是他們救了我,你看,我這傷口,還是他們幫我的!”鶴微說著就要掀起衣服給風神醫看。
風神醫輕輕攔下,知道來人沒有惡意,又放下了幾分戒心。“白日里,我師姐來過。”風神醫伸手拿了茶盞,兩手拖著才勉強平穩,“她說,我辱沒了師傅的名聲……”
“師姐?”書婧桐想起來,茶攤的小二和那個老人提過,山匪來時,老醫師的徒弟只剩了一個風神醫。這師姐又是怎么回事?
“我師傅的女兒。”風神醫答。
書婧桐想起來白天的言談,老神醫的女兒被擄走了,不是消失很久了嗎?“你師姐什么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神醫輕輕押了一口茶,驚魂未定,手還在抖。
鳩煜山道:“發生了什么事?”
神醫瞇了眼,像是在思考久遠的事。半晌,才道:“多年前,我被師父撿回來,就遇到師妹了……”
多年前,神醫被師父撿回家,那時候誰也說不清他是餓的還是累的,亦或是其他的,渾渾噩噩一個人,就那樣趴在門口,沒了知覺。彼時的風神醫除了為人極有禮貌,聲音好聽,外貌不錯,就沒了別的優點,家住何處,來自何方,一概不知。
碧妍是神醫師父的嫡女,從小被神醫寵著,縱著,和她父親一樣生的一副菩薩心腸。她一直貼身照顧著風神醫,不,那個時候,他還不是神醫,他叫風邱。
碧妍無微不至的關心讓他很快康復了。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偶爾也會幫店里抓抓藥,病人那些頭疼腦熱的小病偶爾他也幫忙看看。
剛開始,老醫師覺得荒唐!一個不知過去的人,萬一連藥理藥用都忘了全,那不是為醫不良嗎?后來老醫師專門出了題目考他。兩人各號一次脈,再由風邱說出病癥,用藥材料以及劑量,一來二去,老醫師發現這個小子難得的有天賦,比他后院那些個弟子天賦高的不是一丁半點。
是以,動了心。老醫師又可憐他舉目無親,沒了依憑,就正式收了他做徒弟。喚其他人師兄、師姐。
師姐碧妍最為慈眉善目,經常幫著風邱改善伙食。今兒雞腿,明兒魚湯……風邱總覺得無功不受祿,所以每次出門采藥都會主動要了碧妍的籮筐,幫她背藥材。同門的師兄弟們起哄,說風邱喜歡碧妍。
風邱怎么回答的,他自己已經忘了,只記得碧妍羞紅了臉,踏著小碎步跑開了。
晚上,老醫師尋風邱喝酒,觥籌交錯,男人的世界款款而來,師父笑著問他:“怎么樣?要不要在此處安定下來?”
風邱頓住了,手里的酒杯拿起不是,放下不是。他不是不懂師傅有意讓他接手藥鋪,但是他好像又對自己的來歷耿耿于懷,從未斷過打聽,也從未得到任何消息。
時間里沉淪著麻木和慣性,還有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美好。
風邱習慣了碧妍對他的好,無微不至,體貼入微。喜歡在不經意間滋生,在無聲處蔓延放大。風邱有時捉弄碧妍,把她剛晾好的藥材偷偷換成晾的半干的,碧妍急了,那是給城外柳嬸治病急用的,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風邱不知所措的拿出晾干的藥材給了碧妍,安慰她,莫哭莫哭,都給你,都給你,你快去治病!
風邱在烏署城過得風生水起,人們漸漸默認了這個男人就是老神醫的徒弟,找他看病的人有時甚至多過于老神醫。
有一年,師姐碧妍出門采藥救了一個人,沒多久,那人來向師父提親,師父應了,風邱怔怔地站在門后,沒了言語。那以后,再沒有見過師姐碧妍。
“今日突然回來,就為了說一句你辱沒了你師父的名聲?”書婧桐不解。
“不是,師姐說我草菅人命……”
“誰?”鳩煜山問。
“李沫白。”
“他不是陪妻子治病的嗎?”書婧桐更迷惑了。
“我不知道……”風邱臉色難看的抱著腦袋,嘴里喃喃著什么,卻是沒人聽得懂。
鳩煜山拉了書婧桐出門。到了茅屋外,才說:“神醫不愿意說,就不要逼他了。”
書婧桐不服氣,“你就一點不好奇,他們怎么回事?白天那個老頭可沒說這家有兩個女兒。”
鳩煜山點點頭,“我記得。可是現在的確問不出什么。”
書婧桐在茅屋外席地而坐,臉頰枕在雙膝上,悶悶的。倏地見墻角有一抹幽魂閃過,問鳩煜山“你怕不怕鬼?”
鳩煜山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為什么這么問,就被書婧桐拉著跑了出去。
書婧桐拖著鳩煜山,跑了許久,眼看著那鬼越飄越遠,書婧桐伸手一抓,纖細的手指突然發出亮黃色的光,只一瞬,光芒消失,書婧桐手里多了一個人。
“她是誰?”鳩煜山不解,書婧桐為什么要抓這個人,她看起來已經四五十歲,年紀比風邱大了不止一輪,衣著華貴,說是妻子太過牽強,風邱這里破破爛爛,不尚奢侈,更不可能是侍女或者師母。
“你能看見?”書婧桐睜大了眼睛,看怪物一樣看著鳩煜山。
兩百多面前,一個惡鬼闖進此間客棧,把青蕪嚇個半死,從那以后,青蕪好幾年里都早早的關了客棧睡覺去了。書婧桐因為這個沒少嘲笑青蕪。青蕪每次都哼一聲,把書婧桐帶回來的美食全吃了,氣鼓鼓的,可愛得很。
鳩煜山身上沒有修仙者的氣息,也沒有神魔妖怪的氣息,他怎么能看見……書婧桐著實想不通。就聽見鳩煜山說:“一個女子,就在眼前,怎么看不到?”說著,朝女子作揖,“敢問夫人為何見我們就跑?”
“有人追,自然有人要跑。”
書婧桐環著女子脖頸的手驀地收緊,目露兇光,“好好說話。”
那女子啊了一聲,“我……”
正當口,鶴微走了出來,“兩位請先進屋吧,門外更深露重,當心著涼。”
鳩煜山看看書婧桐,瞅瞅鶴微,轉向眼前的陌生女子。“兩個人?”
鶴微順著鳩煜山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沒有,擺了擺手,無奈的嘆了口氣,“兩個人!不然還有誰?快進來,我還要睡覺呢!明天還得去給城里的張員外送藥……”
鶴微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屋里,鳩煜山突然扯出一個微笑,“她不是人?”書婧桐點點頭,想問鳩煜山是不是開了天眼什么的,結果他就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