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煜山悠悠轉醒，已經是日上三竿。“紅袖，磨墨。”

“什么？”書婧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手里捧著一碗粥。

“沒，沒什么。”鳩煜山掀開被子，下了床，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好像遇到了什么，“昨晚……”

“這里！”書婧桐從身后拿出一個瓶子在眼前晃了晃。

“嗯？”

“你昨晚看見的啊，這兒呢！”書婧桐不理鳩煜山爬過來想要探究的模樣，自收了瓶子，把粥擱在桌上，就出了門。

鳩煜山楞楞的，說不上來是恐懼還是什么，就覺得別扭。再看看桌上的粥，莫名想起了不久前在葛家莊有人請他吃的豬腦湯……更沒了胃口。稍一洗漱，才打起精神走出門。

書婧桐正在院子里幫鶴微曬藥，花花草草的，她覺得新鮮。這些年在茶樓酒肆里見得都是或名貴或嬌俏的鮮花，但是這樣的干花、粗梗卻從來沒見過。也是，那些地方客似云來，怎么會有破敗之物存留。

鶴微理了理要曬的藥材，又去給風邱倒了茶，一院子的人忙忙碌碌，只有鳩煜山像個閑人，傻乎乎的站著，不知所措。

“粥吃了嗎？”書婧桐摸索著藥材問鳩煜山。

“啊，吃……沒胃口，過會兒再說。”鳩煜山就著書婧桐的話，走過去問她，“還活著嗎？”

“死了。”書婧桐捏了一把紫蘇葉湊近鼻子聞了聞，“你想見？”說話間抬頭看了看天，“怕是不行，得到晚上，晚上才能問她事情。”

“我……”鳩煜山被堵了一口，他的確想問昨晚那個……那個……怎么回事，但是書婧桐一個女孩子，怎么一點也不怕……

正想呢，書婧桐又問他，“你為什么能看見？天生的？”

鳩煜山愣了愣，“應該不是。”

“什么意思？”

“我分不清……”

書婧桐想過是不是鳩煜山被人開了慧眼，或者是前世造了什么冤孽，所以讓人揪著能看見，沒曾想，人家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看見的是人是鬼。

“那你以前和人打交道，就沒遇見過特別的？”

鳩煜山瞥了書婧桐一眼，囁嚅著“我也沒和多少人打過交道。”

“我呢？”

“不知道。”書婧桐這么一問，鳩煜山迷糊了，書婧桐身上有種奇怪的感覺，讓人想親近，讓人想信任。“你不一樣。”

書婧桐笑笑，能有什么不一樣的。

戌時飯后，風邱已經一天沒有說話了，一整天的時間都是木木的，鶴微忙著服侍他用膳，就寢，早早地睡了。

書婧桐領了鳩煜山去屋后的湖邊，放出了昨天抓的鬼。因著害怕她跑了，又設了禁制，讓她待在一處。

“你是誰？為什么窺視徘徊，不肯離去？”書婧桐吃著剛才路上摘的果子，含糊不清的問。

“李陳氏墨嵐。”

那鬼魂不屑的回答，讓書婧桐很惱火，手上金光閃現，“你已經是鬼了，信不信我讓你灰飛煙滅？”

鳩煜山這會兒倒是頗為淡定的抓著書婧桐的手安撫，“慢慢來，她都已經這樣了，難免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怕，嚇嚇她就算了。”

書婧桐不服氣的收回了手，又覺得嚇一嚇太便宜那個墨嵐了，手指一點，施了重力，讓那墨嵐跪了下來，才作罷。

“你和神醫認識？”鳩煜山問。

“何止認識，我夫君帶我來治病，他卻暗中給我夫君下毒，還沒回到客棧，我夫君已經吐血暈了過去！這種草菅人命的庸醫，留他活著作甚？”墨嵐狠厲的眼神掃過書婧桐，“如果不是你，我昨晚就可以殺了他！”

書婧桐冷冷的說，“殺他？你知不知道殺了人你就會變成惡鬼，再說你身上那點積攢的小功德可不夠你殺一個大功德的人。”

鳩煜山看向墨嵐，才明白原來她周身的微薄光亮就是功德。“你丈夫以前是不是認識風神醫？”

墨嵐無奈的嘆了口氣，帶著哭腔，緩緩道：“夫君為人忠厚。這些年久居云州，怎么可能認識那賊人！”

鳩煜山和書婧桐對視一眼，“無冤無仇，殺他？”

鳩煜山道：“你的病怎么回事？”

“和夫君成親后，身體一直不太好，十三年前誕下麟兒，又傷了根本，這些年夫君一直在幫我尋醫問藥，前些日子，聽說這里的風神醫醫術精湛，就想來試試，沒曾想是個瘋子！瘋子！”

書婧桐問：“那你的病治好了沒？鶴微不是說前后給了你兩次藥嗎？”

墨嵐自腰間抽出手拍，擦干了眼淚，為難道：“治好了……”

鳩煜山道：“你夫君可跟你提過舊事？”

墨嵐不解，“什么舊事？”

鳩煜山道：“沒和你成親之前的事。”

墨嵐抱著腦袋，像是在回想什么，卻換來一陣劇痛。“我……我不知道……成親之前的事，我都想不起來了……”

“你丈夫呢？”書婧桐想起來，“你只說你丈夫吐血暈了過去，那以后呢？你確定死了？”

墨嵐捂著頭，越發難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書婧桐見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的傻鬼，拿了瓶子，再把它裝回去再說。就聽到身后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她趕緊收了魂，和鳩煜山一起跑了出去。

風邱的小院子里，一個黑衣人和風邱打得火熱。一招一式，你來我往，看呆了書婧桐和鳩煜山。

倏地，一個藥罐碎在了地上，鳩煜山率先反應過來，鶴微怎么不見了？他繞過纏斗的兩人進去找，又想起書婧桐還在門外，伸手抓起書婧桐的手，就往里沖。

屋子里，鶴微的尸首在地上躺的安靜，一縷魂魄迷茫的飄蕩著。

“我這是死了嗎？”鶴微的聲音渺渺茫茫的傳過來，一字一頓的，一點沒有昨天懟鳩煜山和書婧桐的神氣，他變得那么無助。

書婧桐點了點頭，“死了，別怕，你還有七天時間在人間游蕩，我給你報仇。”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條鞭子，直沖沖的向門外走去。

“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書婧桐說話間，已經將那根鞭子直直的甩了出去，像是淬了毒的蛇，蜿蜒扭曲著向黑衣人沖過去，還沒等鳩煜山看清，黑衣人已經沒了氣息。

瓶子里的女人瘋狂的捶打著瓶子，書婧桐收了鞭子，沒好氣的放出那個女人，惡狠狠的說：“你最好有什么事，不然，我讓你灰飛煙滅！”

那女人像是根本不怕書婧桐的威脅，跑去抱住了黑衣人的魂魄，一點一點撫摸著他的眉眼，鼻梁，拉下他的面罩，又去撫摸嘴唇……

那男人四五十歲的模樣，山羊胡子，眼角的皺紋低低的垂著，滿眼憐愛地看著女人。

“這不會就是她丈夫吧？”書婧桐驚訝的看向鳩煜山，那個男人滿身的業障紅光，都快把墨嵐給吞噬了。

鳩煜山肯定的說：“是。”

那男人慢慢恢復了意志，松開了墨嵐，沖過去，勢要殺了風邱。書婧桐手中的金光乍起，撲過去，幻化成幾條鎖鏈把他困在了空中。

“幽冥的惡鬼都讓我三分，你算什么東西，敢在我面前殺人！”書婧桐加重了鏈條的力道，牢牢的鎖住了男人，言語間是讓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那男人忿忿不平的抬頭看向書婧桐，只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鳩煜山道：“你是誰？”

“李沫白。”

鳩煜山問：“你和風神醫有仇？”

“沒有。”李沫白僵硬的吐出了兩個字，分明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殺了風邱。

書婧桐走出房門，不緊不慢的靠近李沫白，柔聲細語的說：“乖，快點說，不然就沒機會了。”

李沫白害怕的退了幾步，攥緊了拳頭，“沒有！”

書婧桐見他還沒有反應，伸手在空中畫起了莫名的符咒。只見她指尖所到之處皆化成了絲絲白光。片刻后，自遠方趕來兩個人。

一人道：“紅靈姑娘”

鳩煜山正疑惑紅靈是誰，就聽書婧桐說：“惡鬼。”

“好嘞。”

話音還沒落，人已經沒了蹤影。

“李陳氏，好好想想，你丈夫已經被抓了，幽冥之地，以他的功德，輪回沒他的事了。”書婧桐輕靈的聲音里糾合著鬼魅的威脅。

“你真的，想不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