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署城外十里茶攤鋪。一老者道:“聽聞前日里,云州首富李沫白攜夫人前來求醫,卻不想被風神醫拒之門外。小老弟你在這信息廣博之地,可知其中緣由?”
茶攤小二提了一壺茶,放在書婧桐面前,拿了碗,滿了水,才道:“此事蹊蹺,那日我去送菜給風神醫,分明見夫婦二人進了屋子。再出門,風神醫也是畢恭畢敬,不知怎的,今日就傳成了這幅模樣……”
一年輕小生道:“莫不是宵小之人妒恨風神醫,故意說的?”店小二忙道:“先生不可胡說,神醫惠及千里,這附近的人,大都受過神醫的恩惠,不會神醫不敬的!”老者道:“沒錯沒錯!”
“那便怪了。”年輕人說罷,飲盡了杯中的茶水。又說:“難不成,是那李氏夫婦二人又去了一次風神醫處?”
店小二道:“不可知,我也就送菜的時候見見風神醫,風神醫良善,從前,神醫的師傅還在世時,可憐我們家貧,請了我們送菜去他家里,以此來賺一些碎銀子,到如今,已經是四五十個年頭了吧?”店小二說著抬頭看了看茶棚頂,接著道:“差不多了,我爹和我,一直去送的!他師傅死了,他也繼續用我們。遇上沒錢看病的人啊,神醫都是免費送藥的!”店小二一邊說,一邊幫客人們滿著茶水,一圈下來,話也說完了,茶水也都續上了杯。
老者道:“說來這老神醫也是命途多舛,好好的醫館被一伙歹人搶了一空,徒弟也被殺了二三,連著最愛的女兒也被擄走了。唉——”
“誰說不是呢!”店小二嘆了一口氣,“聽說那時風神醫外出采藥避過一難,回來時,醫館已經破敗不堪了……”
“沒有人去救那小姐嗎?為什么獨獨搶了他家醫館?其他人沒有被搶嗎?”書婧桐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店小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拎了茶壺回去添水,索性自暴自棄,想起來哪個回答哪個。
“客官你不知道,前些年,這里的山匪橫行,有錢有勢的人家不知道被搶了多少!”
“可不是!”老者道,“按說一個開藥鋪的不至于被搶,可誰讓他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呢!”
“山匪為了搶人家小姐?”書婧桐了然,“出息!那小姐能從?”
“從不從的咱不知道,知道自那以后,山匪就沒出現過,聽說是有人滅了他們……”老者越說聲音越低,最后直接以手掩面,沖書婧桐他們說:“一,夜,之,間!那可是悍匪阿!”老人嘬了口茶,繼續說:“姑娘,你這個樣貌,若是以前,可不能出門!”
“怎么?”書婧桐明知故問。
“太漂亮了!”店小二接話,“咱這片兒,凡是有些姿色的姑娘都早早嫁了出去,都怕再有山匪。您這樣的,天仙似的,更得藏著掖著!”
書婧桐暗想:也是可怕!長得好看倒成了過錯。
“了不得!”年輕人抿了一口,放下了碎銀子,轉身就走。
書婧桐自以為有故事聽,也跟了出去。“哎!書生,你是要去風神醫家?”
書生愕然,愣了片刻,道:“莫非姑娘?”驀地,伸手作揖“姑娘請。”
一路相伴進城,書生自言本名鳩煜山,平日里收集世故人情,再賣予說書人,借此為生。書婧桐贊他得了個好營生,同那書生說,自己原是個開客棧的,因著自己懶散,生意全都丟給了店小二。
行至未時,路遇一男子,粗布麻衣,被負竹筐,手執鐮刀扒于路旁,腹部暗血漸滲。二人對視,相扶而起。問之,乃是方才那路人所說神醫之徒。
鳩煜山問他:“發生何事?為何倒在此處?”徒弟云:“奉家師之命,上山采藥,路上遇到一個蒙面人,慌慌張張的,我見他身上有傷,就說幫他包扎,結果被刺了……”書婧桐無奈道:“你運氣真好。”
徒弟不語,有氣無力的剜了書婧桐一眼。鳩煜山問徒弟:“你叫什么?”徒弟道:“鶴微。”
鳩煜山看鶴微傷口雖不大,但是擱置時間稍長,流血過多,身體實在虛弱,也問不出什么,依鶴微所言包扎了傷口,背之,負其歸。書婧桐見鶴微傷口有開裂跡象,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一瓶傷藥,示意鳩煜山先停下,敷了藥,暫時緩解傷勢加重,這才繼續趕路。
按照鶴微的指路,不多時,到了風神醫家中,書婧桐前去敲門,卻無人應答。奪門而入,院子里風神醫曬的藥幽幽的散發著香氣。里屋的門虛掩著,書婧桐打開門,就見風神醫癱坐于地上,神情呆滯。
書婧桐戳他,道:“風大夫!風大夫!”良久,風神醫都沒反應。書婧桐瞧桌上有銀針,心生一計,準備以針刺之,卻被鳩煜山阻攔。“不可。”
書婧桐愕然,“為何?他不醒,與死無異。針刺有何不可?”言罷,抽針朝風神醫刺去,嘴角帶笑,仿若面前是極有趣的事。
鳩煜山見攔不得,以身去擋。書婧桐面色微變,悻悻收手。道:“你說怎么辦?”鳩煜山指鶴微,道:“等他醒來,也許他有辦法。”
書婧桐憤然,環手于胸,倚在書案旁,拿頭發自顧自玩。
半晌,鶴微轉醒,見師父目光呆滯,匆匆找尋丹藥喂給神醫,道:“師父這癥狀是常事,每次手上遇血就這樣,只是不知今日是給哪位貴人包扎處理弄成這樣的……奇怪,往常,都是我在他才動手的……”
書婧桐一聽,果然有故事!眼底興奮連帶嘴角上揚。鳩煜山拍了拍書婧桐的肩膀,示意她收斂一點。書婧桐不悅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拉開了鳩煜山。他也不惱,轉身查看桌上的瓶瓶罐罐。
書婧桐見童子尚且還能說話,就繼續問他,“聽聞你師父前些日子接待了云州來的首富?還把人家攆了出去?你可曉得?”鶴微神色微變,道:“阿彌陀佛!姑娘怎么知道的?”書婧桐心想:這事兒早傳開了,好嗎?停了一下,鶴微接著道:“前些日子,的確有一位顯貴來找師父求醫,是那貴人的妻子有病,像是誤吃了什么藥,師父用秘方救了那女子。他們還感謝我師父呢!可是前日,不知怎的,那貴人又返了回來,吵嚷著,師父是庸醫,他夫人的病反而重了。”
鳩煜山上前伸手拍了拍鶴微的肩膀,道:“后來呢?”那頭鶴微又道:“怪就怪在,師父打發了他,又給了他一瓶藥,說再服一劑就可以好利落。昨日,那貴人的妻子突然跑來這里,和師父說,她丈夫回去后就呼吸不暢,體軟無力……說……說是我師父不滿病患再三求醫……說不準……說不準……”
“什么?”書婧桐問。
“說不準是師父下毒!”鶴微艱難的說出口,掩面擦淚,繼續去看他師父。
兩人對視一眼,心道:“什么情況?”
鶴微兀自起身,從書案上翻出了一支金釵。道:“那貴人還留下一支金釵,說是如果藥到病除,就重金來謝,出門在外,沒有那么多銀錢,就用這個先抵著。”
書婧桐拿過來金釵仔細查看了,沒有什么問題。又交給鳩煜山,鳩煜山接了,掃了一眼,放回了桌上。
這家人奇奇怪怪的,書婧桐覺得煩,隨手抓了一本書,走去院子里看,說是書,卻沒書名,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全是草書,像是隨手寫的……書婧桐記得白日里鳩煜山手里就拿著一個類似的寫寫畫畫,模樣和平日里那些街販賣的書別無二致,難怪看著眼熟。
畢竟是別人的東西,書婧桐心虛的看向鳩煜山,不等和他對視,就慌了神,拎起書角,高聲朝里面說:“那什么……這是不是你的?”
鳩煜山聽到書婧桐的話,朝門外看去,又低頭摸了摸自己身上,果然!鳩煜山三步并作兩步奪門而出,從書婧桐手里拿了冊子,寶貝的什么似的,還伸手撣了撣不存在的塵。
書婧桐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自進了門,端坐在椅子上,等著故事的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