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雨淅淅瀝瀝，已經下了整整三天。賀菲頗為虔誠的跪在方氏宗祠的牌位前，低聲說著什么。

賀英端著雞湯，一直立在祠堂前面的走廊里，等著賀菲。

自方斌的事情解決后，已經三個月了，賀英時常教紅袖一些菜肴，芝兒領著兩個孩子出了府，在長寧街開了鋪頭，賣些糕點，唯獨賀菲，天天待在祠堂里念叨。

只一點，沒和賀英說過一句話。

春雨滋潤的大地散發著陣陣泥土的清香，幾許落花隨風飄零。耳邊的雨聲漸漸停了，賀菲扶著地艱難的起身，年紀大了，跪久了身體終究受不了。

賀英放下雞湯，急急跑了過去，扶著賀菲。

“姐姐當心！”

賀菲溫柔的拍了拍賀英扶著她的手，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著祠堂外的桃花出神。

雨后初陽照在雨露滋潤的花瓣上，似嬌嫩，似嫵媚，似清新，千萬姿態匯聚，爭相競爭著春息。

地上不規則的水坑折映著陽光，花瓣隨風飄落，落在坑里，隨風旋轉，引出陣陣漣漪。

賀英順著賀菲的眼光看過去，就瞧見這么一幅畫面。好好的桃花落在了地上，浸在水里久了，失了顏色，沒了美感……

“他已經死了，姐姐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和我說話了嗎？”

賀菲目不斜視，依舊是呆呆的望著前方，嘴邊是漠然的笑，“說什么？我的妹妹殺了我的丈夫？還是說方家這些糊涂賬，我丈夫的溫柔債？”

賀英移開一直落在地上落花的視線，轉過身，拿一支香，燃了，插在香爐里。冷冷道，“他對你并不好，哪怕最初的幾年，他從來都沒有和外面的那些女人斷過，你之于他，也不過是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為了這樣的人，對我三緘其口，值得嗎？”

賀菲道，“幾十年前，還是賀家女兒，父親對我的母親哪怕再好，還是對外面的人念念不忘，母親每天樂呵呵的管著府里的大小事務，可是我知道，夜深人靜，她都會偷偷流淚。后來你到了府里，父親說，你的娘親去世了，母親就把你接到身邊仔細教養。而后，賀家不斷出現的姨娘那么多，父親對她們也都很好，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只是為了權衡利弊，利用子女成全他的功成名就……我從小見多了這樣的場面，怎么可能還會期待著大宅里的男人會對我真心？”

賀英驚道，“那你……”

“我怎么？說是養女，可是你身上那枚雙魚佩是賀家親生孩子才有的物件，手臂上的賀字刺青也是，同父異母的妹妹，我一開始就知道。”

賀英后退兩步，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勉強扶著桌子角才站穩，“打從一開始，你就不是把我當做義妹……”

賀菲無所謂地笑笑，“方斌待我如何，他為人如何，和后宅里芝兒之流如何……我都知道……阿瑤出生，因為是個姑娘，沒有全了方家的心思，我與方斌又生了嫌隙……賀家便急匆匆要把你送過來……我攔了，我已經被困在了噩夢里，我不想讓我唯一的妹妹也被拉下黑暗……可是你，偏偏上趕著要來……”說及此，賀菲心疼的看向賀英，眼里蓄滿了淚水。

賀英喘著粗氣，早在賀菲說早已知曉她的身世時，就已經淚流滿面，此時早已經泣不成聲，“我……我不忍心……你……街頭巷尾全是他的惡名……我怕他欺負你……我以為……我可以保護你……就像小時候你護我一樣……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好……阿瑤丟了……芝兒欺負你……老太婆欺負你……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用計出了方斌……都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想法……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眼眶里的淚水隨賀英的一字一句從賀菲眼里流了出來，她低頭，看著賀英哭的抖得不成樣子，愛憐地撫上賀英的頭發，“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們不該生在賀家，不該嫁給方斌，奈何世人別離苦，何日解脫輪回劫……小英子，我不怪你，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方斌可能改正，沒想過他會愛上我，沒想過他也有他的掙扎……婚姻原本可以彼此救贖，可是我們都礙于彼此的倔強，直至最后一刻，都不曾告訴對方自己的想法，這樣的我們，又能去怪誰……只是苦了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你……”

賀英抽泣著，伏在賀菲膝蓋上久久未起身。

“我……會……我會……護著你……護著……余生……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不會……”

賀菲笑著，哭著，“我知道，我知道。”

紅袖悶悶的回到家里，就聽家丁說母親和小姨心情不好，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了。

紅袖不懂她兩的別扭，只是一個不愛她們的男人，卻惹得姐妹嫌隙，這么久都沒有話，她的娘親甚至很久都沒有當面提過小姨。家里如此，客棧也是如此，鳩煜山一直描描畫畫，從不停歇，她送去的湯餅糕點，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唯獨慶幸的大概就是書婧桐在他那兒也討不到好，她已經半個月沒見鳩煜山和書婧桐說話了，想來，總是有什么東西讓他們有了隔閡，正好，她可以乘虛而入。

房里的兩個女人，紅袖懶得去管，象征性做了雞湯送過去，自己在屋里又想著怎么拿下鳩煜山……

此間客棧內，書婧桐舉著茶杯出神。

她和鳩煜山已經這樣了，記不記起來，是不是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玥吟回了幽冥已經三天了，青蕪、風邱……照舊過著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臉上的笑容像是在嘲笑她咎由自取。

可她也明白，旁人沒心思笑她。他們不敢，也不知道她的愁。

越想越覺得眼窩子淺，里面的淚霎時間就要落下來似的。

玥吟拿著兩束海棠花興沖沖的跑進來，“快看！我在周圍找的！你不是最喜歡這個嘛。”

嬌嫩的海棠粉白交錯，沒來由的沖散了許多憂愁。

還沒等書婧桐接過來兩束花，玥吟就拉起書婧桐，施法去了后山賞花。

這片海棠林是百年前她自己種的，千年前第一次見了海棠，就再挪不開眼，那花，像他。

等兩人回了此間客棧，書婧桐看著杯壺里空空如也，驀地一陣心慌。

“青蕪！青蕪！我的茶呢？”

青蕪從樓梯上款款下來，想了想，道，“風邱吃了，他來找鳩煜山，沒找著，好像剛看診回來，氣喘吁吁的，就把茶喝了。”

書婧桐心下一驚，“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