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生只為守敦煌:常書鴻傳
- 葉文玲
- 6100字
- 2020-09-03 18:51:48
在畫展嶄露頭角
塞納河在城市的一角,彎出半圈小小而優美的弧線。弧線的臨河坡上,散落著幾幢小小的尖頂木頭房子。“你怎么挑到這里的?”陳芝秀打量著這所剛剛油漆過的房子,驚奇地問。
“怎么,不好嗎?”常書鴻瞇著眼反問。兩人共同度過的幸福日子就要開始,他的心無時不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之中。
“好,當然好!”陳芝秀歡容滿面,望著比她想象中清瘦得多的書鴻,心疼地說:“我是說,這房子很貴吧?你哪來這么多錢租它呢?”
“我說過,你來了,我就不能叫你受罪。錢嗎,有的,我有!”常書鴻氣壯山河地說:“你看,除了獎學金,這也能變成錢!”說著,他一一搬出他的畫作:彩色鉛筆畫《木工》,獲康德鉛筆公司速寫繪畫獎第一名;另外,他在業余為絲織廠所設計的美術圖案,也可以掙到一些他們日常生活所需要的錢,還有兩幅油畫習作,也已被這兒的畫室認可,將在展出后出售。
常書鴻將《暴風雨之前》《里昂裴魯奇風景》的兩幅草稿,小心地擺在陳芝秀的面前。“你看,你來了后,我會畫得更快更好的!”他不無得意地晃著大腦袋。只有在妻子面前,他才流露出這樣毫不掩飾的驕傲。“莫奈在有了卡蜜兒以后,就靈思涌動,佳作迭出……”
“哎,你呀,別成天莫奈呀雷諾阿的,我又不是卡蜜兒……”陳芝秀故意嘟起嘴巴說。
“哎,叫我這個畫畫的不提莫奈呀雷諾阿的,行嗎?臨乙兄還說,將來我們到巴黎去,他說一定讓你去學雕塑,他和斯百都是成績數一數二的佼佼者,至于我說的卡蜜兒,當然,她是她,你是你,但卡蜜兒著綠衣的全身肖像,就使莫奈在第一次沙龍展中一舉成名。”常書鴻熱烈地說,“那幅畫真是傳神,每個人在這樣的肖像畫前都不可能移開眼睛。嗯,我要給你買一件綠色的長裙,真的,綠色和你很般配……”
“嗯,假如你需要,我也會做你的首席模特兒的!”陳芝秀忽然說,昂起了她那白皙而頎長的頸項。
常書鴻愣了。芝秀的這句話,使他驚異莫名。他早已熟悉并習慣了芝秀那常常因含羞帶嬌而佯作嗔怒的說話方式,但現在,分別僅僅一年,遠在家鄉的她不僅努力做了學習上的一切準備,還變得這么勇敢!他再次將芝秀一把擁在懷里。
靈感如張起風帆的船只,駛向魚兒成群的港灣。
常書鴻飛快地畫著,夜以繼日,一張又一張。《暴風雨之前》《里昂裴魯奇風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這兩幅畫和而后畫成的《某夫人像》都教竇古特再次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給芝秀畫的幾張裸體肖像,情形就不同了。常常是畫完最后一筆,芝秀就說:比真正的我還美!說罷,便收起來了——她與他是訂了條約的:不到時候,這些以展現她的胴體美的畫,決不示人。
陳芝秀心情緊張地跨進塞萬提斯醫生診所的大門。
醫生的助手安妮迎過來,朝她閃爍著明亮的眼睛,笑瞇瞇地說:“常太太,恭喜你……”
她明白了。霎時間,塞納河那歡快的水聲仿佛就在她心中流淌。
醫生隨即走了過來,吩咐了好一通注意事項。而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想與書鴻分享快樂,不,不能這么快向他泄露天機,要向他賣個小小的關子。
傍晚,當木門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時,陳芝秀立即飛奔上前,什么等待呀關子呀全忘得一干二凈。她迎上去,兩手環住常書鴻的脖子,用快樂得發顫的聲音說:“書鴻,我們馬上要有一個小小傻瓜了!”
常書鴻大瞪雙眼。等他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時,立馬攔腰抱起妻子飛轉,慌得陳芝秀連連大叫:“快放下我!你要把他給震壞了!”
常書鴻一愣,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愛妻,捉起芝秀的手,打著自己的腦袋說:“真該死,該打,該打,打,使勁打這個大大的傻瓜!”
夕陽尚未收盡余暉,月亮就在空中挑出一彎纖纖細眉。
一只小小的鐵絲燭臺上點了三根金色的錐形燭。常書鴻夫婦忙忙碌碌、大動干戈,將小屋里的東西都騰挪在一邊,將一張小小的鐵腳圓桌擺在中央。陳芝秀將她所有能招待好友的東西都擺出來了,紅瑪瑙似的葡萄酒、烤肉、燉雞和自己動手做的比薩餅,還有在市場上買的鱒魚和蝦,再是水果和甜點,豐盛得猶如過圣誕。
她已經大腹便便,可是,只要呂斯百和王臨乙來歡聚,常家就是過大年。幾個朋友進門一坐下,常書鴻就首先提議:“來,我們為斯百的旗開得勝舉杯慶賀!”
呂斯百愣了。他原以為只是平常的聚會,原來,這滿桌的菜肴、這搖曳的燭光都是為了他,為了他臨摹夏凡納的《樂園》被老師向畫廊推薦!書鴻對他這小試鋒芒的成功如此看重!
深重的情誼似潮水一般在斯百的胸中漫漲,生性誠厚的他漲紅了臉搖搖頭說:“書鴻兄,你,為我,這,這樣,我真,真是不,不敢當……”他因為激動而口吃起來。
常書鴻誠摯地說:“朋友之間有什么敢不敢當的?我們就是要為你好好慶賀一下,要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的成功呀,這可是為我們中國學生大長志氣的成功!況且,你這是第一次臨摹名人名畫,就取得這樣的成績,真了不起!斯百,你為我們做出了榜樣!”
王臨乙也說:“斯百,看來你是沒有白白崇拜夏凡納,我們也沒有白白來到夏凡納的故鄉學習!是夏凡納的詩意征服了你!我祝你將來也用你的詩意去征服巴黎的畫壇!”
呂斯百說:“不,不光是我或你,而應該是我們!我們的目標是巴黎!”
常書鴻一個勁地點頭說:“對,巴黎,巴黎永遠是我們進取的目的地!”
巴黎和美術,是他們永遠談論不休的話題,這話題和杯中的酒一樣教他們五內俱熱。
酒至半酣,呂斯百又問:“書鴻兄,上個月你就答應說要為《藝風》寫篇文章,完成了沒有?如果寫完了,我給你一塊寄過去。”
常書鴻搖搖頭說:“還沒有,真不好意思,這個頭都起了無數遍了,提綱也列了七八條,可是,到現在還是八字只有一撇。現在,我們家的中心議題是這,一切都要為她讓路。”他指指陳芝秀隆得高高的腹部,泛著紅光的臉又漾出無比幸福的笑容。
王臨乙很感興趣地問:“書鴻兄,你是準備就什么問題發表高見呢?”
常書鴻放下刀叉,起身去里屋找他的那疊稿紙,陳芝秀忙攔住說:“先別忙,你就讓大家先好好吃飯,吃完了再看嘛。”
常書鴻只好又坐下說:“嗯,我是想就國畫與洋畫的分途發表點看法,我說給兩位聽聽,看看怎么表達才好。我一直覺得國內不少人在西畫和國畫的看法上很有點偏激,比如說,我們在國內設立美術學校,本來是為了使青年畫家接近自然,領受自然,應用西洋現有的成法,使學生由領會摹寫入手,從而純化和神化自然。可是,因為國畫的繪畫用材不完備,于是采用木炭、油色還有西洋的種種用具來作表現工具。但這只是工具而已,就像中醫和西醫一樣,其實質是治病,而并非由于方法不同而對峙。可是,我們畫壇上的不少‘洋畫家’在看待那些使用宣紙、花青、赭石、墨色的國畫家時,卻是心眼各異,一個勁地唾罵他們思想迂腐啦,守舊啦,而那些口口聲聲標榜自己是愛國者的呢,又總是起勁地批評我們這些醉心學習西畫的,是‘摒棄國粹’啦,‘甘心附異’啦……”
呂斯百沉思地說:“凡事一到有成見的地步,再有不同意見就很難說得清是非,我認為無論是國畫還是洋畫,真正要表現的還應是人的精神。”
王臨乙說:“確實是這樣,有些人總是聲稱為了保存國粹,決不用所謂的洋畫顏色。”
呂斯百點頭說:“所以說嘛,我認為國畫也好,洋畫也好,說一千道一萬,手法各異,但真正要表現的,就是人的精神!比如說,魯迅的《阿Q正傳》難道就因為印在道林紙上就成了洋文、阿Q就成了洋鬼子不成?”
常書鴻連忙從口袋中拔出一截鉛筆,說道:“慢著慢著,你們說的這點很有意思,我要把它記下來!人的精神,對,就是要強調人的精神。前些日子我曾聽一位以國畫出名的洋畫家說‘國畫的Charm(魅力)就在赭石花青那些沉著的色彩與高雅純正的墨色的調和’。聽聽,好像一用了洋顏色就變得庸俗膚淺了似的,就不成為國畫了。依我看,這也是又一種偏激,所以我想在這篇小文中努力呼吁去掉偏見。斯百說得對,凡事到了有成見的地步,一有不同意見就很難說得清是非,更沒有互相采納的可能。所以我要呼吁去掉偏見,唯有這樣才能打破國畫的昏沉局面。”
陳芝秀忍不住說:“哎,書鴻,你倒是請大家來吃飯還是讓他們幫你寫文章的?吃了飯坐下慢慢說嘛!”
“書鴻兄,看嫂夫人現在把你照料得多周到!哎,嫂夫人的產期在什么時候?”
陳芝秀羞答答地說:“按醫生算的,這個星期就該到了,可現在還沒什么動靜。”
“嫂夫人你和書鴻兄是巴望先有男孩還是女孩?”
常書鴻呵呵大笑:“只要聰明健康,男孩女孩一個樣!”
王臨乙說:“別說大話,大多數人都是重男輕女,難道你父母親不盼著先有孫子?哎,依我說,最好來個雙胞胎,一男一女,一下解決問題!”
陳芝秀臉孔紅紅地說:“喲,這樣的任務太艱巨了,讓我們未來的弟妹來完成吧!斯百,你說是不是?”她聽說呂斯百正和馬光璇小姐熱戀,就想開個小小的玩笑。
仗著酒興,素來儒雅的呂斯百也不靦腆了,笑著說:“嘿嘿,我們兩個還早呢!倒是我很急著想先當這個義父,哎,我還想自告奮勇為孩子取名,你們反不反對?”
“起名?那好呀!芝秀把一本中法字典翻了個來回,也沒想出個合意的名來!”
陳芝秀說:“對啰,說不定還是你們能想出個最合適的來呢,你們來起吧!”
王臨乙又說:“依我說,先取兩個預備著,男孩女孩都要有。”
常書鴻又拿起酒瓶,給他們再斟上酒,笑嘻嘻地說:“說得對,男孩女孩都要有,孩子在里昂出生,最好能起一個跟里昂有關的。”
紅瑪瑙般的酒水咕咚咕咚地流進晶亮的高腳杯子里,恰似窗外隱隱的流水聲。
“有了!你們聽,多現成的名字!”呂斯百雙眉一揚,歡悅地說:“里昂這兩條河,塞納河,溫和馴服;羅納河,勇猛剛烈。哦,如果是男孩,就叫羅納,羅納是陽性;如果是女孩子,那么,就叫個塞納,塞納是陰性。嗯,寫成中國文字,就是羅那和沙娜,你們說好不好?”
“羅那?沙娜?好!太好了!”三個人一起叫道。
常書鴻笑哈哈地說:“在我們老家,給人起名要拿紅包的,斯百,我可是半個子兒也沒有給你準備!”
呂斯百那兩道好看的英眉再次彎成了兩個圓弧,說:“我現成當了‘干爸爸’,還要什么紅包?當干爸爸比拿什么紅包都快活!”
常書鴻和陳芝秀一齊說:“一言為定,將來,我們的孩子就叫你呂爸爸!”
“看來,就苦了我這光棍漢了!”王臨乙故意重重地嘆著氣。“哼,我可要跟你們說在頭里,別看我現在還是光棍漢一條,這個干爸爸我也有份的。”
“那當然,斯百是呂爸爸,你當然是王爸爸了!至于這王媽媽嘛,日后也包在我們身上!”
笑聲飛揚中,燭光搖曳,夜色正濃。
一個星期后,從醫院飛奔回家的常書鴻,在晨霧中一頭撞進呂斯百的住室,快樂地大叫:“斯百,我先向你這個呂爸爸報告,我們的沙娜出世了!”
“真的?!”呂斯百從床上躍身而起,歡喜的神情就像自己當了爸爸。他將記著“1931年3月26日”的這頁紙揭了下來。又習慣地將桌上的一支畫筆握在了手里,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沙娜,沙娜……”說著,他裁下一塊硬紙,飛快地寫畫了一張賀卡,又在賀卡的四周,畫上一束色澤繽紛的鳶尾花,末了又說:“書鴻,請,請先把這送給我們的小沙娜!”
常書鴻立刻會意了摯友濃濃的心意。鳶尾花在希臘語里,寓意彩虹女神愛麗絲,“呂爸爸”這信手畫成的鳶尾花,是純真友誼的象征,是吉祥的祝福和無限愛意的表達。
1931年的秋天,與收獲的喜悅同時爆響的,是一張法國報紙——刊登著九一八事變消息的報紙。
報紙是常書鴻在竇古特教授的工作室里看到的。剎那間,侵略者的鐵蹄聲仿佛在他頭頂響過,一陣響似一陣……
教授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安慰道:“常,我看你今天畫不了什么了,你先回家吧!”
他剛剛走到門口,竇古特又叫住了他。“常,日本的侵略是不能容忍的,但你們是有4億人民的大國,不是嗎?你們國家內部的病因,是當權者軟弱,是連年軍閥橫行各自為政的結果,所以民眾要奮起,要團結一致才能救亡,你作為一個畫家,應該用繪畫的才能,搞一點反映愛國思想的作品。這就是英雄用武的時候,你說是不是呢,常?”
紛亂的思緒頓時理順了頭緒,常書鴻感激地朝老師點點頭,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芝秀將剛剛睡著的沙娜放在搖籃里。一看芝秀的神情,他明白她也知道這一消息了。
“書鴻,這一打仗,我發愁家里人不知會怎樣了。”芝秀面容慘白,憂戚地說。
“你在這里擔心有什么用呢!”他心亂如麻。
“做得到不擔心?”陳芝秀重重地嘆著氣,“明知沒有用,又不能長翅膀飛回去……”
常書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忽然說:“芝秀,你不是會吹笛子嗎?”
“吹笛子?”芝秀茫然地反問,“好久沒有摸它了,你要聽?”她說著,走進屋里,將箱子里那根笛子找了出來。當她將笛子拭凈,又換上新笛膜將笛子舉到嘴邊時,書鴻已將畫板畫具移在了她的對面。
她驟然明白了。她看看身上的衣裳,便問:“要不要換件衣服?”
常書鴻沉思一下,點點頭:“也好。哦,你就換上來時穿的那件旗袍吧!”
穿上這件在成婚第二天穿過的、他和她都格外喜愛的絳紅色旗袍,陳芝秀今天卻感到一絲莫名的憂傷。
雖然將那管笛子送在了嘴邊,她的雙眉卻皺了起來,這眉尖若蹙難掩愁痕的表情,使黃昏燈影中的她,有了幾分難以訴說的凄婉之美,格外楚楚動人。
常書鴻全神貫注地盯著事事處處都與自己配合默契的愛妻,一塊塊被他調勻了的顏料,在那支飽蘸感情的畫筆下,釋放著色彩的全部魅力。
好像是得了神助,幾乎不費躊躇,他畫得那樣快,從構圖到最后完成,幾乎一氣呵成,這在以往是沒有過的。
他悟出來:過去只是畫畫,為畫而畫,這次,是融入了他的感情。畫的時候,只覺得感情在燃燒,心中有股熱力在奔流;只感覺落下去的每一筆,每一塊顏色,都在急欲向人傾訴,傾訴他對故國家園的牽掛。
《鄉愁曲》這個題名,從他落下第一塊顏料起,就跳入了胸臆。
一個星期后,《鄉愁曲》在油畫班里像長了翅膀似的從一個人手上轉到另一個人手上。
這情形很快被竇古特發現了。
教授暴跳如雷,對常書鴻這樣隨隨便便讓別人“先睹為快”的行為,氣壞了,他毫不客氣地對著常書鴻大喊大叫:“這,這簡直是褻瀆藝術!我還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的作品,不珍惜自己才華的人!”
常書鴻一頭霧水。他不知道教授為什么突然發這么大的火,他膽戰心驚地聽著,以為教授是氣他畫得太快了。
待滿腔怒氣發泄得夠了,教授才又厲聲下令將這幅畫好好地送到他的畫室保管間去。
末了,他又嚴厲地叮囑道:“沒有得到我的準許,誰都不能先看,常,包括你自己!”
常書鴻更加莫名其妙。但老師的意志,他絲毫也不敢抗拒。
教授的苦心孤詣終于“真相大白”了。原來,他要常書鴻先藏起《鄉愁曲》,是為了日后力薦它,讓它和呂斯百那幅出色的《樂園》一樣,參加即將開幕的里昂春季沙龍展。
畫家成名的標志,或者說畫家能夠被社會承認,一年一度或一年兩季的沙龍展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當然,沙龍展的競爭異常殘酷,淘汰率之高也常使許多未出道的畫家一蹶不振。因此,許多畫家總是想方設法要“打”進這個圈子中去。
《鄉愁曲》終于獲選參展了。在畫展上引起了竇古特教授所期望的好評和轟動,常書鴻獲得了“優秀畫”獎狀。
常書鴻心里一塊石頭落地。他小心又恭敬地再次登門向教授發出了邀請,問他是否愿意和他一塊去喝咖啡。
竇古特高興得瞇起雙眼,歡喜至極地接受了這一邀請。
侍者將小盤送上時,教授眉開眼笑地侃侃而談:“你知道我為什么如此重視你這幅畫嗎?常,這是你第一次在畫中顯示了你的風格。唔,拿你們中國話來說,也許是‘初露端倪’。可是,你顯現了人的一種精神,而且有風格,而且是地地道道的中國風格!”
哦,“人的一種精神”!幾個月前,他和斯百、臨乙,不就議論到這個話題嗎?風格,是的,地道的中國風格,即便學的是西洋油畫,他應該切記和牢牢掌握的就是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