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飛大聲喊道:“那就謝謝了!”
又對潘寶成說道:“成子,他們同意咱們進寨子了。”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只見喊話的是一個身材敦實的漢子,腦袋又圓又大,皮膚黝黑發亮,濃眉、毛大眼睛、闊鼻頭、厚嘴唇、方下巴,穿著藏青色的馬甲,背了一桿火銃,腰里別著一柄尺長的獵刀。
“我叫波嘎。”
男子嗓音粗大,略微有些沙啞。
齊飛用雅尼話回應道:“我叫齊飛,這是我朋友,叫潘寶成。”
波嘎疑惑道:“你也是安喀人?”
“我不是,不過學過雅尼話,在華夏有很多你們的族人,他們說著連你們一樣的話,穿著相似的衣服,有很多相同的生活習慣。”
“他們過的好嗎?”
“過得很好,很多村子都修了大路,通了汽車,建了學校…”
波嘎面色一緩,點頭道:“你們跟我來吧!”
沿著山路走了近兩千米后,一個古老破舊的寨子呈現在兩人面前。
過了好幾道寨門后,入目處是低矮的木房和茅草屋,還有凌亂的籬笆墻、七零八落的柴草垛、四處亂躥的雞狗豬羊…
三五成群的孩子們頂著花貓似的臉蛋,或跟在身后,或從門口、柱子后悄悄探頭,好奇或警惕地打量著他倆;
還有不少上身僅遮了腹部的女人,抱著孩子或端著籮筐,毫不在意他們的目光,表情或茫然,或是皺眉,或嘻嘻哈哈。
齊飛說道:“波嘎,我們不太懂安喀族的習俗,現在是不是要見過頭人?”
波嘎說道:“最好見一見,就是頭人同意你們進寨子的。”
齊飛說道:“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頭人靠坐在一個光線昏暗的木屋內,是一個年約六十、身材高大瘦削的老人,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堆成一道道深深的溝壑;枯枝般的雙手抱著一只竹筒煙袋,不時吸上一口。
齊飛取出一瓶白酒,雙手遞上說道:“尊敬的頭人,我叫齊飛,這是我朋友潘寶成,都來自華夏。這是我們家鄉產的酒,請您收下。”
頭人擺擺手,示意波嘎收下,用嘶啞的嗓音說道:“我們安喀人歡迎遠方來的朋友,你們可以住幾天,有什么事找波嘎就行了。”
“謝謝你,頭人,我們就不打擾了。”
齊飛微微躬身,與潘寶成退了出來。
“波嘎,你說是前面有人來過?知道叫什么名字嗎?”
“叫…我沒記住,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我叫不出來。”
波嘎看了看潘寶成。
齊飛取出照片問道:“是不是他?”
波嘎頓時警覺起來:“你們找他干什么?”
齊飛心中了然,笑了笑說道:“波嘎,你別緊張,他是我這個朋友的妻弟,家里有十天沒和他通電話了,所以非常擔心,派我們過來找。”
“我們沒見過這個人。”
波嘎臉色一冷道。
齊飛淡淡說道:“波嘎,說謊可不是一個男子漢該做的事。”
說完后緊盯著對方眼睛。
波嘎臉色變幻幾番后說道:“齊,你說的對,但我不能讓你見他。”
齊飛卻想歪了,臉色同樣冷了下來。
“他是不是出事了?”
波嘎連忙說道:“沒有,沒有,他怎么可能出事呢?”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他好好的,你要是不信,就跟我來吧!”
繞到村子另一頭后,幾人進了一個破敗不堪的茅草屋,一個瘦削的青年男子縮在屋角,臉上有大片的烏青,還耷拉著一條胳膊,顯然吃了不小的苦頭。
齊飛好不容易才確定,這就是照片上的男子姚興飛。
“姐夫?你們怎么找到這里的?快帶我走吧!”
姚興飛一眼瞅見了潘寶成,頓時哭喊道,并支撐著坐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往過走。
潘寶成吃了一驚:“你怎么成這樣了?誰打的?”
姚興飛瞅了眼波嘎,沒有說話。
波嘎說道:“我沒動手,是皮魯他們幾個打的,但他該打。”
齊飛翻譯之后,潘寶成面無表情地說道:“先別說這個,趕緊和家里通個電話吧!”
齊飛取出衛星電話遞了過去。
“衛星電話?兄弟,你可真舍得。”
“滾蛋!這是我同學,叫齊飛,你得叫哥!”
“不好意思啊,齊哥。”
齊飛笑道:“沒什么,稱呼而已。不過電話不是我的,是你姐夫為了找你,特意買的。你可把大家折騰得夠嗆,我正和女朋友熱乎著呢,也因為你跑過來了。”
“齊哥,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先打完這個電話吧!”
潘寶成拿過電話,按出一串號碼,撥出后遞了回去。
“喂?姐,是我,你別哭了…我再給媽打個電話…”
“喂,媽…”
…
齊飛見狀退上出來,問波嘎道:“波嘎,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是和一個丫咪(女孩)一起過來的,那個丫咪冒犯了圣樹,知道闖了禍以后逃走了,族人們抓不到那個丫咪,就把他扣下來了…”
齊飛問道:“冒犯了圣樹?怎么冒犯的?”
“那個丫咪折了一段樹枝。”
齊飛心想,這下麻煩了。
安喀族的圣樹就是龍樹,是他們的精神象征,折了樹枝在這里就是天大的事,幾乎沒有討價還價的可能。
“是不是這個丫咪?”
齊飛取出畫像問道。
波嘎瞅了瞅說道:“沒錯,就是她。這,這是你畫的?”
齊飛點頭道:“是的。”
“你認識她?”
齊飛搖頭道:“不認識,找人打聽后畫的,修改了很多次。”
“哦。你畫得真好。”
齊飛轉開話題道:“波嘎,總扣著人也不是辦法,他家里人都急死了,要怎么樣才能放他走?”
波嘎搖頭道:“頭人、先知、鐵匠和各姓的寨老們說,要等圣樹長好了才行。”
這時姚興飛已經打完了電話,又在挨批了。
齊飛上前打斷道:“成子,讓我和他聊聊吧!”
說著與姚興飛走到一旁,取出畫像問道:“興飛,這個女人你認識吧?”
姚興飛詫異道:“齊哥,這誰畫的?簡直和真人一樣!”
齊飛說道:“看來你認識她,知道叫什么名字嗎?是哪里人?”
“哎呀,你們怎么都問這個問題,好吧,我再說一遍,她叫青陶,是滇省HH州人,我們是在豐沙里認識的。”
“到這里來是誰提議的?”
“嘿嘿,這個是我。”
“你呀,撩妹不要緊,把自個搭上了就不值得了。”
“齊哥,男人就得擔當,再說了,你和姐夫肯定有辦法對不對?”
齊飛一翻白眼道:“我可沒辦法讓那棵龍樹馬上長出新枝。”
“這可怎么辦啊?呆這里時間長了,我會發瘋的。”
齊飛笑道:“呆這里不好嗎?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孩子們都喜歡圍著你轉。”
“我想家啊,大哥!對了,青陶不知道去哪了,要是沒出山的話就麻煩了,她一個女孩子在深山里可怎么辦?”
齊飛怒其不爭道:“都被擺一道了,還這么癡心?醒醒吧!”
“齊哥,你誤會了,我們是分頭跑的,結果我倒霉,被堵住了。”
“…”
齊飛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住了幾天了?”
“唉,不記得了。”
潘寶成這時也走了過來,皺著眉頭說道:“飛子,有什么好辦法沒有?”
齊飛一攤手道:“萬一不行,只能報警了。對了,你老婆什么反應?”
潘寶成點頭道:“正著急呢。”
齊飛取出導航儀,翻到定位界面,將經緯度記下,讓潘寶成轉告姚美麗。
“你們在干什么?”
波嘎匆匆跑了過來,語氣不善地問道。
齊飛指了指衛星電話:“出來久了,家里人擔心,打電話報個平安。”
波嘎說道:“剛才不是打過了嗎?”
齊飛說道:“波嘎,你要理解一個回不了家的人是什么心情。”
波嘎不屑道:“哼,我們寨子里的漢子每次出去打獵,至少得十幾天。”
齊飛苦笑了一下,這話沒法接啊,現代生活的人們的確矯情了點,別的不說,手機沒電了,就感覺被關了禁閉一樣,他也一樣。
他沉思了一會說道:“我這里還有一瓶酒,你要嗎?”
齊飛往背后一掏,又取出一瓶白酒。
波嘎遲疑了片刻,搖頭說道:“你們這些城里人太狡猾,我不上你的當。”
齊飛笑道:“我看見你吞口水了。”
“我…”
“拿我當朋友的話,就收下吧。”
齊飛將酒塞到了波嘎手中。
“謝謝你。”
波嘎甕聲甕氣地說著,將瓶蓋打開,仰起脖子咕嚕了一大口,又遞給齊飛:“當我是朋友就一起喝。”
齊飛又取出一瓶,嘿嘿道:“兩人一瓶太少了,咱倆一人一瓶,看誰先喝完。”
“哼,我喝酒沒怕過誰。”
說完咕咚咚灌了一大口,深吸一口氣后剛想開口,卻見齊飛已經灌下了少半瓶,根本沒換氣的意思。
半分鐘后,波嘎無奈道:“你贏了。”
齊飛打了個長長的酒嗝,撫了撫肚子說道:“好久沒這么喝過了,真痛快!”
波嘎這時也吹完了一瓶,擦了擦嘴說道:“好,我波嘎認你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