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陣刺痛,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道:“多久成親?”
“什么?”興許沒想到我會這么問,他既一時答不上話來。
我說:“真是皇恩浩蕩啊,我不過落魄的漁村女卻能得到皇上的青睞,用大將軍之名栓住你,然后理所當然的把握召進宮。呵,更可笑的是,為了受到重用,你竟然還答應了!”
“不是這樣的!”他急急地說道。
“不是?那你為何還要娶那異國公主?”
他的臉頓時垂了下來,眼睛也不敢看我,“這是圣上的旨意。”然后看著我,輕輕說道:“靈兒,我這也是無可奈何。”
我的心臟,像是被劃上一道細小的傷口,然后隨著他似悲傷似無奈的表情,一點點的變大化。
這些,就是他理所當然的理由嗎?看著他,我既說不出話來。
無可奈何?當初我伸出冰寒之地是無可奈何。而后狐族亡絕,我孤身前往雪山是無可奈何。直到被他所救,甘愿伴其左右是無可奈何。現在,我寧放千年修為于不顧,他卻貪念功名利祿,將我轉送他人,這也叫無可奈何?!
孟生哪,你的情于我千金石重,我的情于你難道就只是輕如鴻毛嗎?!孟生,到底是我不懂得如何愛你,還是你根本就不愛我呢?若是不愛,那些海誓山盟又算什么?我與你身披紅袍,共飲交杯,洞房花燭,難道又是我在做夢?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我竟一點也看不懂,他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令我心里發寒,發痛。
我抬起眼眸看他,恨不得看進他的心里,“孟生,我的情意于你來說……算得了什么?”
他卻小聲道:“圣上要你,便是天大的恩澤,為祖上榮光。”
我輕哼,“我孤苦一人,要那榮耀何用!”
他頓了頓,而后看著我說:“于我來說,你何等重要!”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我,神情認真而充滿柔情。
重要?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還不是可以輕易就被轉讓了出去。“可我……卻遠遠輸給了權勢。”
我再也不愿被他的柔情刺傷,此時我站在那里就如一個笑話,我不想再說什么了,因為說的再多都沒任何意義了。我向外走去,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在他耳邊說:“用我換你鎮國大將軍之名,值!……不是嗎。”
終于還是妥協了!愛的越深就會傷的越痛!原來我對孟生的愛竟會到了這種地步。這算自取滅亡嗎?可我想不明白,既然我與孟生不能白頭偕老,老天又為何要讓我們遇到?讓我為愛癡,為愛狂,為愛傷的遍體鱗傷!
…………
我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這一身耀眼的紅,曾經我多么期盼穿這身衣服,而今,卻不是穿給我心愛的男子看的。人生就是這么荒唐,有時覺得別人可笑,卻不曾想自己就活在笑話里。
孟生終于還是決定要把我送出去了。像一件玩偶,連一絲遲疑都沒有,把我對他的感情拋之不顧,就這么拱手讓人了?
當初我只是一只小狐貍,還是年少的他把我作了賭注,最后即使輸了卻還是把我抱在懷里,固執的忍受著別人對他的施打。可如今,我與他已是結發夫妻,卻因為一句‘皇命難違’就能忘掉曾經對我‘唯一獨愛’的誓言。究竟是世間無常,還是人與人之間本就如此自私淡泊呢?
孟生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旁,他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憂。
望著他身上的喜袍,再看看我的紅衣,我諷刺的笑了。“沒想到我們還能穿上這喜袍,都說拜了天地,我們便是幾世修來的夫妻,可短短幾月,這句話就不攻自破了。”我向他走近,愛著那張我愛的撕心裂肺的臉,不禁落下淚來。“今日我入皇宮,心中蓄滿離別之痛,你卻在我離去之日,披上喜袍,迎你的異國公主!我倆穿的是同喜衣,去的卻是陌路橋,你就這么不能等嗎?延后幾日再娶親都不行?這樣傷我自尊,你難道覺得很開心?!”
他嘆了口氣,看著自己身上的喜袍,苦澀的笑了笑,“皇命怎可違。”
“又是皇命!呵,好一個皇命難違!一個‘皇命’就把我們的關系撇的一干二凈了!”
我轉過身去,不愿看著那張臉,而他卻站在我的身后,淡淡的說:“喜轎已到,你還是披上喜帕……快些動身吧。”
我拿起喜帕,慢慢攤開,撫摸著那兩只艷麗的鴛鴦,它們就像一對盡情嬉戲的戀人。
往事歷歷在目,而今,物在,人在,情卻不在了。
我慘然一笑,將喜帕遞給了孟生,說道:“當日是你掀開了我的紅蓋頭,今時,我也要你親手為我蓋上!”
他接過了喜帕,看著那鴛鴦愣住了。他是否也想起了當時我倆挑喜帕的時候?‘一只是我,一只是你’……一只是我……一只是你……
他還是親手為我蓋上了,即使心里怨他,恨他,可以想到從此再也看不到他的時候,我的心還是泛著陣陣苦楚。孟生啊,你真是狠心,用一張蓋頭,就隔斷了我念你的日日夜夜。
“走吧”,他說。
我卻立在那里不動,聽著外面鞭炮響起,我知道,異國公主的轎子也來了。她將成為孟生的妻,代替我守候在孟生身邊。我與她,一個來,一個去,在這聲嘶力竭的竹炮中,在這耀眼的紅色里,從此,各走各的的路,余生無牽掛。
聽著孟生向我邁近的步子,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原以為,在千年的時光里,我的心早已冷漠,卻在你施手相救后執著報恩。你是孩童時,我伴你左右,你是少年時,我伴你左右,你血戰沙場,我仍無怨無悔。可我究竟不懂凡人的世界,不明白那顆復雜的人心,于你來說理所當然,于我而言……又有何錯?”
在他驚詫而又充滿疑惑的眼神里,我離開了。頂著他親手為我蓋上的喜帕,低頭看著眼前的方寸小地,悲哀而又絕然的離開了。他……怕是一輩子也不懂我這心酸的吧。
我在婢女的攙扶下走了出去,外面熱鬧非凡,與我和孟生成親那日無異。
婢女為我掀開轎簾,我則立在原地不動,聽聞另一面落轎的聲音。此時孟生也走了出來,他邁著緊湊而輕快的步子,路過我身后的時候,我扔下了一句:“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珍重!”便鉆進了轎子里。只聽轎外一聲高呼:“新郎迎新娘入府!拜高堂……”眼淚頓時砸到了手背上,‘啪啪’的響……
我和自己作了個賭注,如若孟生留我,我便不顧一切的與他浪跡天涯。如若拋棄我,我便發誓與他此生不見。心里的盼望和憧憬,卻在剛才被擊得粉碎。孟生……我當真不該愛你嗎?
…………
新轎入宮,我便被婢女引到了皇上的寢宮。帶婢女離去,我迫不及待的掀開了蓋頭。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掀我的蓋頭,而那人已是故人,這蓋頭便沒了任何意義。
我看著這富麗堂皇的寢宮,金絲簾,錦絨被。幾百年前我已住過,但那段時光并不美麗。我不愿做與妲己一樣的女人,更不會如她那般愛上帝王天子。
我在鸞榻上坐下,皇上也在此時走了進來。細看他不過年長孟生幾歲,眉宇有神,唇紅齒白,舉手投足間盡是天子風范。
見我看到他也不下跪,并擅自坐下。他只是挑眉看了我一眼,還算并未生氣。
他走到桌前,拿起兩只玉杯,倒滿了酒。隨手遞了過來,“今日是我們大喜之日,舉國同慶!咱們喝一杯。”
我接過了杯子,卻并未下咽。我問:“皇上可懂情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