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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逐夢歲月
  • 覃世松
  • 3656字
  • 2020-09-01 16:02:24

1

我上學了,在板坡小學讀一年級。

板坡小學就在我父親老屋不到200米的地方,那里原來是大地主姚家的一大片房子,政府沒收后改為板坡小學。學校里有一排泥墻房做教室,中間有一個大操場。當時只開三個班,學生不到100人。操場有一根大旗桿,上面掛著五星紅旗。操場外面是馬路,馬路下面是一口水井。學校隔壁的房子也是泥墻房,那是政府解放初期沒收大地主姚家的房子用作村公所,那時叫作“板木村”,“板”是板坡村的板,“木”是杉木寨村的木,也就是說當時這村公所管轄到杉木寨村。

小學老師是曹紹斌老師。他是古宜西游村人,從解放初就分配到這里教書,一直教到1960年。還有一位姓陳的老師,也是古宜人,陳老師上高年級的課。

2

1957年春天,二叔和二嬸回到板坡老家,全家人無比高興,因為二叔在外面當大干部,從河池縣回來探親的。

二叔覃啟武,排行老二,我父親是老大。二叔解放前在古宜的三江國立中學讀書,中共地下黨羅家闊老師發展培養二叔為進步分子。四野解放軍大部隊南下時,二叔和啟源叔由學校地下黨介紹隨大軍南下,從三江一路到融安、柳州,直到憑祥。全國解放了,二叔在部隊當文化教員。解放不久,二叔又北上參加抗美援朝,據說在東北與朝鮮邊境集訓,因為二叔有文化,任文化教員,就留在東北這邊專門給入朝的部隊做出國前培訓。

抗美援朝勝利了,二叔從東北調回駐桂林陸軍某部,還是任文化教員,那幾年祖父覃貴林經常到桂林二叔所在部隊住很久很久。

后來二叔轉業了,分配到金城江,任河池縣委秘書。那時的秘書是配駁殼槍的。

再后來,在河池,二叔與二嬸認識并結婚了。

二叔瘦高個子,臉相略長,很像祖父的臉,因為人長得特別高,回老家過門坎總要低頭,否則頭會撞到門楣。

二嬸不高,漂亮,留著兩條長長的辮子,穿著城市女裝,在銀行工作。

二叔二嬸結婚不久,還沒有小孩。他們這次回來,看見小叔啟強和我都長高了,讀小學了,就跟我父母及祖母商量,想帶我們兩個去河池縣金城江讀書。我母親不樂意我去,說是年紀太小,不放心,不舍得。但我與小叔是同意去的。于是全家勉強通過讓我們去,當時祖父不在家。

這天早上,全家吃過早飯,二叔和二嬸帶著小叔和我,拿些簡單行李出發了。我們出門口時,我看見我母親哭了。

1957年,去斗江的路還是土路,很難走,我們走到扶平村下面的斗江團結水利工地時已經中午了。當年的團結水利,就是在板八村下面的白鎬河上筑一座水壩,攔起水,抬高水位,然后從壩首沿山開水渠,從扶平村直開到斗江街,長達十里,引板八村河水去灌溉斗江街那一片很寬很大的良田,當時稱為團結水利。從斗江公社和桐葉公社的各個大隊和生產隊,抽調一些人集中到工地勞動,同時還把兩個公社的所謂四類分子即地主分子、富農分子、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四種人全部集中到水利工地勞動。我祖父覃貴林解放后被定為富農,自然也在其中。

我們走過扶平村下面那段工地時,很湊巧,看見祖父覃貴林在水利工地勞動。二叔走上前去跟祖父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不忍心地帶我們繼續趕路了。我還小,沒有太多的聯想,但二叔就不同了。二叔心中不是滋味,因為他本身是從軍隊轉業的國家黨員干部,而他父親卻在所謂四類分子的行列之中。前幾年還是軍屬多么光榮,而就那么幾年,世事變得太快了,今天居然變成被管制的對象了。我看見二叔眼中含著淚水,那時刻、那情景,我終生難忘。

夜了,走到斗江街。

斗江街是小鎮。那時的故鄉,貧瘠、閉塞、偏僻、交通阻隔。全縣只有一條沙石公路從桂林經龍勝、瓢里,過斗江,斗江還要坐渡船,再下到縣城古宜。進古宜也要坐渡船,也沒有汽車站,班車就停在那時的沙石廣場上。當年全三江縣去桂林只有經斗江街、過龍勝縣這一條公路,斗江街這里還有一個渡口。公路穿街而過,旅社就在公路街邊。

我們一行四人在公路邊的一個木房旅社住下。睡覺前,我與小叔打了一盆熱水在旅社正堂大廳里洗腳,此時,一輛汽車從縣城方向開過來往渡口去,我平生第一次看見汽車,驚奇、好奇,馬上赤著腳追出去看車子,汽車下渡口,我又赤腳踩著那沙石路追下去,零距離地看到了汽車,二叔不放心,追出門口喊:“老趙,回來,晚上不穿鞋子跑什么?”我一步一回頭地走回旅社,那夜晚,我一直在想著汽車的事。

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吃些東西后拿著行李在門口等車。不一會兒,車來了,班車從縣城開過來去桂林,我們要坐的就是這趟車。我們上車了。

那天,下著蒙蒙細雨,我坐在汽車上,什么都新鮮,什么都好奇,一路上望著窗外的景物,絲毫沒有倦意。

車過龍勝,爬金竹山了,這山嶺很高,公路盤山而上。

雨霧中,來到了桂林城,我們在火車站附近的旅社又住了一宿。第二天,坐火車去柳州。那時三江沒有公路直通柳州,去金城江必須先坐汽車到桂林,從桂林坐火車到柳州,再從柳州坐火車經宜山到達金城江。

我平生第一次坐汽車,第一次進桂林市,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進柳州市,第一次來到了相當于一個城市規模的河池縣金城江鎮。

美麗的龍江從金城江穿城而過,龍江從西向東,城在河兩岸,河在城中間,而這一河一城又全部包裹在兩邊的大石山中。在城中可望見城市兩邊的高山,上了城邊的高山可鳥瞰金城江全城。

20世紀50年代廣西只有兩條鐵路,一條從衡陽經柳州到南寧,一條從柳州起點途經金城江到貴陽。鐵路的穿行帶動了金城江的繁榮,當時金城江已有火力發電站,全城用上了電燈電話,而我的老家還談不上用電。

二叔的家,具體地說是干部宿舍,在金城江城區靠南邊的高山之下的縣印刷廠宿舍區。我不明白為什么當時二叔住在印刷廠,也許是公房吧。二叔分得兩間房,我和小叔住一間,二叔二嬸住一間。但沒有廚房,我們開飯是在離宿舍不遠的百貨公司的食堂。每到午飯和晚飯時間,我和小叔都會自覺抬一只竹籃,去食堂打飯回來。食堂用飯票,飯票是二叔早就辦好放在家里的,我們打飯時得帶著飯票去。

到金城江后的第三天,二嬸便帶我和小叔去學校了。

金城江第二小學,在廣場附近,離我二叔家不遠,我讀二年級,小叔讀三年級。

我平生第一次到城市讀小學,很幼稚,來到繁華的城市,什么都新鮮。

但是,畢竟太小,我所在的金城江二小,有多少同學,老師有什么特征,學校如何,已經淡忘了。畢竟第一次出遠門讀書,要適應的東西太多了。

記得有幾個星期天,金城江二小有幾位同班同學帶我去火車站那邊的荒地上割馬草。我們幾個小學生去割半天,每人得了半竹籃,然后拿到馬場出售,得幾分錢,零用。

二叔當時在河池縣委當秘書,那時秘書是配槍的,一支駁殼槍。有一天夜晚,二叔剛發工資,他的一沓錢就放在窗戶下的辦公桌上,半夜里,突然聽見二叔爬起床,喊道:“抓小偷,抓小偷。”我也從房里沖過來,只見二叔穿一條短褲,打赤腳,手拿駁殼槍,追出宿舍大門外。不一會兒,又折回來,二叔說:“小偷用夾子從窗戶伸到辦公桌上,偷那沓錢,朦朧中聽見窗戶沙沙有響聲,睜開眼,打開燈,那小偷便往外逃跑,我拔出駁殼槍就追出去,但不見人了,追不上。”

二叔家是平房,僅一層而已,窗戶就著地,那時談不上六層七層樓,有二層也就算洋樓了。

十字街的百貨公司就是二層樓,當時,那里是金城江最熱鬧的地方,百貨公司里面什么東西都有,二嬸經常在下班后的晚上帶我們去逛商場,百貨,百貨,當然遠不止一百種貨,當時是計劃經濟,百貨公司是國有的,賣什么東西全憑計委和商業局的計劃,1957年的金城江的繁榮全部濃縮在百貨公司里面,到處是彩色的燈籠,還有不斷播放歌曲的高音喇叭:“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當家了,反動派被打倒,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這首激昂的社會主義頌歌是當時高音喇叭播放的主要曲目。

我年紀太小,生活不會自理,讀了幾個月的書,頭上長了虱子,上課時,往頭上隨手抓一把就是好幾只,放在課本里摁死,弄得課本里斑斑點點全是虱子的血痕,不幾天二嬸帶我上街理發,理成光頭了。

3

不久,二叔二嬸在機關里忙得團團轉,再加上我生虱子,于是二叔二嬸決定給我們轉回老家讀書。

二叔忙,二嬸送我們回家。

路過桂林時,二嬸、小叔和我三人去照相館照了一張相片留念。相片上的我是光頭,就因為虱子。這張相片我還珍藏著,幾十年過去,還在我的相冊里。這張相片記錄了我一個山娃娃當時走出大山尋夢,尋求啟迪開發、尋求進步提高、尋求開闊視野的歷程。

二叔一生都是在河池工作,在河池成家立業。1951年至1952年的“三反五反”運動,二叔是“三反”工作隊成員,跑外調,跑遍全國,每到一地都留下許多照片。當時我很小,看到二叔在北京、上海、廣州的留影,羨慕極了。1957年搞“整風”,二叔又成了整風工作隊成員。后來,他下到保平公社當秘書,因身體欠佳,不久又調回河池縣人民醫院當黨委書記,那是1965年前后的事了。

幾年后,二叔又調回河池縣輕工業局當領導,這則是20世紀70年代的事了。

二叔有一子二女,都在河池成家,幾十年來我們全家把河池當第二故鄉,常常去河池玩,二叔二嬸也常回老家來住,特別退休后每年都回來,二叔心中有著深深的故鄉情結。

二叔于1999年因病去世。

二叔的一生對我影響很大,早期的啟蒙奠定了我一生的基礎,我終生難忘二叔的恩德。在我的心中,河池也是早年開闊我眼界的城市,后來我的成長發展,離不開河池的啟蒙。

終生懷念二叔二嬸,終生懷念第二故鄉河池金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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