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艇靜靜地停在河流中。

似乎沒想到對方如此誠摯，為了邀請自己，還會退讓一步，蘇杭一時有些尷尬，難為情的樣子，囁嚅道：“……除了這個原因，我還想去別的地方看看。

小夢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家人吧？”

蘇杭沒吱聲。

鄭優秀倒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小夢明白了，嘆口氣，還想說什么時，岸上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

一名樣貌年輕帥氣的男人下了車，站在岸邊輕輕地招著手。

小夢開著船靠了過去，看到只有他一人，疑惑道：“怎么這么久？黃教授呢？”說著又轉頭給蘇杭介紹著：“這是藍老板。”

兩人點頭致意。藍老板解釋道：“在附近找車用了些時間，另外還有個發現，教授正留在那里研究。這邊怎么樣？”

小夢搖搖頭，默然無言。

藍老板明白邀請沒有成功，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先過去看看吧，這次的發現可能很重要。”

四個人坐上車。

汽車沿河行駛片刻，經過一座小橋，又過了不久，天光逐漸暗淡，一片寂靜之中，汽車在深山里慢慢停下了。

前方不遠的地方，是一架巨大的飛機殘骸。墜毀時滑行出很遠，推倒了許多的樹木，將地上的泥土都翻了起來。附近到處都是燒灼的痕跡，整架飛機已經斷成兩截，燒得只剩下黑乎乎的殘骸。

四個人下了車，走過去看看，小夢疑惑道：“黃教授呢？”

“剛剛還在這里的。”藍老板提著槍，低聲喊了幾遍。

有回聲在飛機內部響起。

黃教授正蹲在機艙里，低頭研究著什么。

機艙里有幾具尸體，大多已經被燒焦了。腳下還散落著一些槍械，也都被燒得變形了。再往里去，還有一個巨大的鐵箱，看著就很沉重的樣子。

“有什么發現嗎？”

幾個人圍上去，都有些好奇。

教授扶了扶老花眼鏡，在一具還算完好的尸體上搜出了一張通行證，“看來我們想到的別人也想到了。”他指了指其中兩具被手銬銬在一起的尸體，“這兩個都是供職于研究所的工作人員。”

幾人傳閱著那張通行證，各自猶疑不定。

鄭優秀忍不住問了一句，“所以，果然是研究所泄露出了病毒？”

小夢打量著其它的尸體，忽然說道：“這應該是私人行動吧，看這些人高矮胖瘦全都有，連武器裝備都是各種各樣的。”

藍老板點點頭，補充了一句，“飛機也不是軍用的。”

蘇杭笑了下，看著幾人疑惑的目光，“咳。我更好奇的是……飛機是怎么墜毀的？”

幾人瞬間警覺，同時變色。

小夢和藍老板提著槍奔了出去，過了會兒回來，同時道：“沒發現什么異常。”

黃教授也說道：“飛機里應該就這幾人，墜毀的程度這么嚴重，沒可能有生還者。”

蘇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努了努嘴，示意著幾人看向殘骸的最深處。

那里有一個巨大的鐵質箱子，大概有四米見方。鐵箱正中留有一個臉盆大的玻璃，但在煙熏火燎下，也已變得漆黑，無法透過玻璃看清箱子內部。

“你懷疑……”

鄭優秀沒說下去，看看另外幾人，大家此時顯然都有這個懷疑了。

“這些人在研究活尸？如果真是這樣……”小夢仔細估算著箱子的長寬，“……比那晚的肥尸還要大。”

“咕咕。”

她正說著，有奇怪的聲音響起來，大家都轉頭看向蘇杭。

蘇杭撫著肚子，尷尬地笑笑。

眾人表示理解，藍老板從包里取出幾袋面包分給大家，“即便如此，這和飛機墜毀也沒什么關系吧？它還能隔著箱子讓飛機墜毀？”

說著自己就笑了，其他人也笑起來。

大家笑著笑著又漸漸安靜了。

不管怎么說，有這樣一個箱子在眼前，終究讓人感到很不舒服，腦海里那些可怕的想法總是忍不住冒出來。

“要不……”

“咕咕咕。”

小夢話沒說完，那種怪聲又響了起來。

蘇杭愣了下，立刻說道：“不是我……之前也不是我。”說著看向機艙深處的鐵箱子。他之前沒注意，以為是自己肚子在叫，自己也的確是餓了。但這次心里畢竟有了準備，他很確定不是自己肚子在叫。

聲音是從鐵箱內傳出來的。

“咕咕。”

“咕咕咕……”

大家面面相覷，正要往后退出去，箱子的門忽然“哐當”一聲打開了，一道黑影飛速沖來，發出撲騰撲騰的聲音。

“嘭！”

“嘭嘭！”

小夢站在前面，首當其沖，只能憑直覺迅速抬手開了幾槍。

眾人低頭蹲下，再看時，發現那是一只鳥兒。

原來鐵箱的門是開著的，只留了一條縫隙，因為視角原因，大家都沒看見。

鳥兒被子彈射穿了一只翅膀，咕咕咕，起起落落地飛出了機艙。

箱門大開，里面空無所有。

一片吁氣的聲音。

虛驚一場，黃教授安慰著說道：“就是個意外。你們年輕人，應該都看過空難的電影吧，只是碰巧讓我們遇見了。”

眾人用力點著頭，都在心里默認這個說法，不再發表相反的言論，一時間居然生出許多默契，誰都沒有再提那個空蕩蕩的巨大箱子。

“我們走吧？先離開這里。”

不知道是誰最先提議的，大家依舊點著頭，匆匆出了機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藍老板跑去準備把車開過來，黃教授沉聲說道：“看來有人走在了我們前面，必須抓緊時間了，我們得趕快去G港找到我那個朋友。你們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正說著話，忽然兩道汽車燈光照射過來。

幾人以為是藍老板開車過來了，轉頭看時，卻發現是一輛陌生的車。

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兩名剃著寸頭的男人。兩人身上都穿著藍白條紋的衣服，上面隱約能看見“××監獄”的字樣。

居然是兩名服刑人員。

小夢迅速抬起手，手中緊緊握著槍。

兩名服刑人員正要過來，見此不由愣住，“那個、那個警官，誤會啦，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

“對對，我們也沒有被感染，誤會。”

小夢仍舊舉著槍，問道：“你們怎么出來的？越獄了？”

兩人互相看看彼此的衣服，又是一愣，“我們……就這樣出來的，談不上越獄吧？哎呀大姐，你都不知道我們多不容易。”

“是啊，監獄里來了好多的僵尸，我們只能跑啊，而且門是政委開的，命令是獄長下的，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這下好了，養老的地方都沒了。”

“是啊，可惜了那些兄弟，個個都是人才，我本來還想著哪天出去了把大家聯合起來，再干……干點本分的工作，重新來過。”

兩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偶爾賊眉鼠眼地瞧瞧，旋又低頭交換著目光。

蘇杭忽然問了一句，“就你們兩個跑出來了？其他人呢？”

兩名服刑人員又是一愣，“不知道啊，當時那么混亂，能跑的都跑出來了，噢……獄長死了，虧了他還拿著槍。”

另一人補充道：“過了兩天我們又回去，里面就都是僵尸了。”

蘇杭皺了皺眉，“你們回去干什么？”

“撿武器啊，外面也不安全，我回家連媳婦都想咬我，到處都是僵尸，唉，真是活不下去了。”

“你們……是警察嗎？能不能帶著我倆啊？”

“不是。”小夢搖搖頭，“你們往南邊找軍隊去吧，只要真心改過，他們應該愿意收留你們。”

兩人臉上露出失神的表情，但是走得極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迅速上車離開了。

飛機殘骸邊，又安靜了下來。

黃教授似乎還記得之前的話題，側過頭，望著蘇杭。

鄭優秀也看著他。

小夢收起槍，見他一臉為難，嘆口氣，替他說道：“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然后轉頭看著蘇杭，“不管怎么樣，紅衣軍隨時歡迎你。”

黃教授點點頭，臉上沒有多少意外的表情，鄭重地伸出手，“我大概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們也有更緊迫的事情。很抱歉，不能陪你一起。”

“理解。”蘇杭和兩人依次握手。

鄭優秀來回看看幾人，為難極了。

小夢安靜的等待他的選擇。

不多久，鄭優秀抬起頭，下定了決心，“我跟你們去。”

小夢和黃教授兩人松了口氣。

蘇杭也松了口氣，微微笑了笑。

鄭優秀雖然下定了決心，但看著他的表情，還是感到不高興了，“你……你這么嫌棄我？”

“沒有，你跟著他們更好一些。”蘇杭搖了搖頭，又問了一句，“你家住在哪？如果可以的話，我替你回去看看。”

鄭優秀沉沉嘆著氣，“唉，算了，我從隔離區出來的時候回去過了，沒人，不知道是生是死。”他很快收起絕望的表情，看著小夢，“你說得對，只有把活尸全部消滅了，世界才有可能變回原來的樣子。”

另外兩人又表示了一番歡迎，黃教授隨后從包里分出一些食物給蘇杭，小夢想了想，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另加兩個彈匣，“這把是P18C，使用9毫米子彈，擁有全自動和單發兩種模式，上手很快。”

蘇杭一一接過，再次表示感謝。

小夢接著從口袋里取出一枚鐵質的勛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個就送給你了，憑著它你可以調動一些紅衣軍成員。記住，我們的大本營在G港，這次要去……”她轉頭看著黃教授。

黃教授接著道：“幸福小區，B棟，11號。”

“你會開車嗎？”

“……不會。”

“船呢？”

“會一點。”

“那你把船開走，我們送你一程。記住，時代已經變了，要想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每個人都要拿起武器，學會戰斗。”小夢又交代了一句，忽然皺了皺眉，“藍老板怎么還沒來？”

按理說，車停得不遠，藍老板應該早就回來了。

眾人意識到不對勁，朝著停車的地方跑去。

藍老板就站在車前，伸著手要開門，但不知道看見了什么，讓他一直保持著準備開門的姿勢。聽到后面的腳步聲，他也不轉頭，只是不停地在背后搖著手，做出危險的手勢。

小夢立即攔住其他人，停在不遠的地方。

幾人死死地壓住喘氣的聲音，順著藍老板的目光望向一旁。

就在離汽車不遠的一棵大樹下，有個黑影，像一座小山，靜靜地蟄伏在黑暗中，泛著綠光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汽車旁的藍老板，口中偶爾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雙方就這樣對峙著，也不知持續了有多久。

這頭活尸體型巨大，粗粗看去，居然與機艙里的鐵箱剛好合身。眾人之前沒有說出口，默默壓在心底的那個猜測最終還是變成了現實。

它似乎正在進化，巨大的身軀不停地顫抖著，顯得極為痛苦。看著相隔不遠的藍老板，目光警惕而暴虐。

小夢舉著槍瞄準著它的頭部。但她一點信心都沒有。她想起那天夜里遇到的肥尸，那只肥尸……很肥，但和眼前的這頭相比，就像嬰兒之于成年人。

藍老板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手勢忽然變了，連續擺動。

那個手勢是——走！

幾個人都看懂了，心里猶豫不決的時候……

“我過去引開它，你們上車走。”

小夢愣了下，第一個念頭就是反對，伸手要攔時，卻晚了一步。

蘇杭邁開雙腿跑了出去。

就像初次相遇那樣，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

第一卷災變時代（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