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軟,你怎么樣?”是謝婷的電話,不等我回答她又說,“有個叫厲暮的人來教室找你,說你受傷了。”
“沒事。”我一邊回她,一邊把外套穿好。
“沒事,沒事,你就會說沒事,怎么會沒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傻。”她似是哭了,聲音顫抖著。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聽她說,“接下來我問你的所有話,你必須要老實回答我,如果有半句假話,不論誰要求我都再不會理你。”她的態(tài)度雖然強勢,但我聽的出來那都是關心所致。
“你在哪兒?”不等我答,她便開問。
“和平醫(yī)院。”我如實答。
“我現在過去找你,你在醫(yī)院等我。”我似乎能從語氣里聽出她跑下樓的噠噠的急促的腳步聲。
“不用,都處理好了,我馬上要走了。”我回。
“那你家地址在哪兒?我去家里看你。”她又問,應是跑著的,聲音有些顛簸。
“沒關系,小傷。”我回絕道。
“地址!”她逼問,一副不見到我誓不罷休的樣子。我只好妥協(xié),把地址告訴了她。
“你在家等我,我很快過去。”我聽到呼呼的風聲,擔心她跑的急,補充道,“好,不用急。”
電話掛斷,趙蘇曉的樣子浮現在眼前,內心在那一刻生出一絲恐懼來。她算是我在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她的關心,她的熱情,她的親密,我始終消受不來,我害怕某天她會是第二個趙蘇曉,今日我們如何親密,此后我們便如何記恨。
……
傍晚,她來了,門鈴響的時候,我正坐在客廳發(fā)呆,落地窗外是一片極好的晚霞,火紅的灼燒著那一團云,旁人都說晚霞無限好,是夸贊,是欣賞,我卻只覺那團云是備受煎熬的……
開門,謝婷站在門外呼呼喘著粗氣,“電梯……電……電梯……壞了,23層……累……”我把她讓進屋,“先進屋。”
進屋后,我翻出物業(yè)的電話,詢問電梯情況,物業(yè)回答說電梯檢修,一周之前就貼了公告,大概需要兩個小時才能恢復正常。
一周前就貼了公告,我竟毫不察覺。
“咖啡還是水?”我問她。
她癱在沙發(fā)上說,“咖啡”,很快又說“不,水。”我把水杯放下,接咖啡給她,咖啡機是溫藝蓉留下的,咖啡豆也是她留下的,我對咖啡原是一無所知的,此時竟有些熟能生巧了,每每這個時候,我總能想到她,她沖咖啡的樣子,她喝咖啡的樣子,我喝咖啡是逼自己清醒,那她呢?
“小心燙。”我把咖啡杯放在謝婷面前,她已從剛才的疲憊中恢復過來,怔怔地看著我,“我剛......剛說的是喝水。”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神情有些恍惚。
“哦,我?guī)湍銚Q。”我避開她的目光,剛要起身卻被她拉住坐下,“小軟......你不要怕,他們那些人......”。眼前和心里都是城柯哥的樣子,他對我視而不見,即便看到我受傷仍舊是視而不見......
“和他們無關。”我搶話道。也確實和他們無關。是城柯哥,滿腦子都是城柯哥,他對我視而不見的樣子,他對我漠不關心的樣子......我似乎能感覺到一股細微的盤旋而下的細流逼近心口,絲絲繞繞的涼,說不清楚,卻又分明感覺到了。
“小軟,你傷哪兒了?讓我看看。”她拉住我的胳膊,我在下一秒倒吸一口冷氣,低眼看了一眼手臂,見狀,她連忙松開,“胳膊?”
我點點頭,用右手護住左胳膊,“都包扎好了,沒事。”
“疼不疼?”她蹙著眉問,樣子很是心疼我。
疼自然是疼的。我點了點頭,“水泡被挑開,上藥有些疼。”
她蹙眉看著我,眸光晶瑩閃爍似是有水氣,“小軟……”她喃喃的喊了我一聲。
我抬頭看她,目光交匯,她似乎有話要說,卻抿抿嘴終是什么也沒說出口,“不用擔心。”我在這沉默里開口。
她的眼淚是在我說完這句話的幾分鐘之后來的,她把頭埋在沙發(fā)抱枕里,嗚嗚的哭聲越來越大。
“謝婷……”我喊她,又把手搭在她的肩膀,“為什么要哭?”
她遏制住哭聲,紅著眼抬頭看我,只是看我,良久未語。我從她的眼神里似乎讀到了什么,她在努力的試圖懂我……
“你……一定經歷了很多我不能想象的事情……”她開口,那日她穿了一件白色休閑外套,齊肩短發(fā)別在耳后,配上落地窗外的晚霞,有種要說不清的貼近感,但……這種貼近感讓我不安……
“我很羨慕你們。”回話間,我看了一眼窗外,那棟極高的建筑威嚴聳立在晚霞之中,是跋扈,是張揚,同是沉默。
謝婷不再說話,她很少這樣安靜,像是融在了窗外的景里。那日,我們相對喝著咖啡,從落陽暮色到夜星漸起,我沉默,她也沉默,不語的那段時間,她在想什么我不知,但我在想念外婆。
如果她還在,我會有所不同,不會學著冰冷,亦不會長久沉默……
夜色暗冷,晚上八點左右,謝婷起身說:“我該回學校了,十點寢室關門。”我想留她住下,卻終是沒有說出口,只說:“等一下,我讓車送你。”給王叔打電話的時候,她站在一旁看著我,我察覺到她的目光,側身對她笑了笑,她也擠出一抹笑,有些刻意。
等待王叔的時候,她緩緩開口“我們……真的可以做朋友嗎?”她看著我,眸光里有期許,“我是說,真心的朋友,無話不說的那種。”
這個問題讓我一時間無法回答,真心?怎樣算真心,15歲那年和徐朗,和趙蘇曉算真心嗎?牢獄三年和城柯哥,和黎一算真心嗎?至于無話不說……我大概是做不到的。
我搖搖頭,良久才吐了兩個字出來,“不能。”她淡淡的笑了笑,把那份失望壓制的極為不明顯,“但我們會越來越好對不對?”
我點點頭,又應了一聲“嗯”。
王叔是在十幾分鐘之后來的,開門時王叔笑著把手里的水果遞給我,“在樓下水果店買了些水果。”
“謝謝王叔。”我接過來,同他道謝,沒有察覺謝婷情緒有變。她奪門而出的時候,我驚的喊她,“去哪兒?”
她頭也不回的大喊道“不用送了,我自己坐車。”我不懂這是為何,追出去,她竟來不及等電梯從樓梯跑下去了,我聽著“噔噔噔”的下樓聲站了一會兒,再回屋時,王叔還楞在原地,“王叔,怎么了?”
“是她。”王叔看著門外,目光怔了許久。
“誰?”我問。
“小壤的女朋友,我跟你提過。”我忽然恍然大悟,小壤,謝婷身邊的男孩竟然就是......
謝婷會怎么做呢?會告訴小壤見到王叔的事嗎?告訴他吧?以你的口再自然不過了......
我這樣期盼著。
王叔沒有久留,放下水果,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