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通常是美的,樓群之下是一片霓虹,我倚在沙發(fā)里,把目光放矢在窗外那一片歡愉的色彩里,出獄兩個月,一切都復雜的讓我毫無頭緒,我在這繁雜里抽絲剝繭,只覺得累……
周放的電話來的很晚,大概凌晨三點左右,我盤縮在沙發(fā)里,惺忪而睡,說是睡,但到底是睡不踏實的,各種夢交織在一起,被電話吵醒的時候,一陣頭痛襲來。
“喂。”我接起電話。
“葉先生的消息有了。”他開口道,此時的我意識還不太清楚,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脫口道:“葉先生?”
“嗯,葉固淳?!蔽一腥淮笪?,方才記得前幾日讓他查過葉固淳,這樣算來也快十天了,他還是第一次這么慢。
“嗯,查到多少?”我坐直身子,又晃了晃頭,試圖緩解頭疼,也試圖讓自己清醒。
“……”他停頓不語,我以為手機信號不好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看了一眼,信號滿格,“怎么了?”我感覺事情沒有我想象中那么簡單。
他沒有很快回答,他沉默,我只好等,良久,他說,“我們見一面吧。”語氣像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為什么?”這讓我有些吃驚,畢竟在這個行業(yè)拿錢辦事,不追底細,不問來者是規(guī)矩。
“是葉先生的意思,他有東西讓我必須當面交給你?!彼蟾旁诔闊?,我能聽到他嘬煙頭的聲音,隨后是一陣長長的吐氣聲,這聲音里似乎有一些無奈。
“這幾日我一直在找他,如果沒有他的應(yīng)允,我不會告訴你任何關(guān)于他的訊息,不只是我,在這個行業(yè)關(guān)于葉先生的事恐怕沒幾個人敢講?!彼穆曇舨患膊恍?,顯出幾分慎重。
“好,時間,地址?!蔽野涯抗夥胖鹪谝股?,凌晨三點,漆黑被這城市的霓虹分割的一片凌亂,是跳動,亦是沉寂,如同我,莫名不安,又強裝鎮(zhèn)定。
他又嘬了一口煙,待他吐完長長的氣才開口道,“3號,東里碼頭。”
我2號回朔州,7號返程,最早也要8號到江城,時間不行。我在心里盤算了一番回絕說,“3號我不在江城,最早8號可以見。”
“好?!彼亮艘粫夯氐?,“另外,葉先生讓我轉(zhuǎn)告你,他說,讓你不要怕?!?
怕……怕什么?這是關(guān)心嗎?作為父親的關(guān)心?我有些不解......
“等等?!蔽以谒獟鞌嚯娫挼臅r候開口問,“徐宸有聯(lián)系過你?”
“有,不過……我什么也沒說?!蔽覜]想到他會如此坦白,但真的什么也沒說嗎?如果真的什么也沒說,他又怎么會知道的那么詳細?我的心沉了。
“徐氏二公子……讓人看不透,少接觸為好?!币股珱?,我聽到他那邊有呼呼的風聲,“況且,你是葉先生的女兒,我不會出賣你?!?
這位葉先生在他心里似乎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尚未可知,或許我不是?!?
“葉先生已確定你的身份,我想不會錯了?!蹦翘焖詭с皭澋纳ひ襞c往日大不相同,我從他的口氣里,似乎感覺到了葉固淳的影子,也感受到了事情遠沒有我想象中簡單的那種沉重感。
……
2016年1月1日,時間跨過了2015,像是跨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這一年,我是囚徒,我是孤兒,我是學生,我是葉固淳的女兒……
這天下午我定了明天回朔州的火車,舍棄飛機,仍是買了那經(jīng)轉(zhuǎn)34個小時,睡得人渾渾噩噩的遙遠的回途。
幾年前那34個小時,改變了一生。幾年后我天真的希望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回到15歲的那年夏天,小黑狗在院子里燥熱的吐著舌頭喘氣;我躺在床上,屋頂?shù)牡跎然斡朴频霓D(zhuǎn)成一個圓;我看著那個圓,慢慢的神智巡游到極遠的地方,再醒來,已是日落黃昏時。
那時候,連午睡都是單純色。但那個時候我感受最多的是孤獨和無聊。時間啊,總是讓人后知后覺——某些習以為常的東西在日后看來竟會如此美好。
這一晚,我無法入睡,翻來覆去都是以往的日子。即是睡不著,不如去走走,起床,穿衣,出門。
夜色的冷比隔著玻璃看起來的時候更加濃烈,我把手插在兜里,又在兜里收緊衣服,冷無孔不入,倒是讓頭腦越加清醒。
決定去看趙蘇曉,是黎明之前,我在外灘吹了三個小時的風之后。
高級病房里,她房間的燈亮著,我站在門外聽到有人在說話,我發(fā)誓,我不是有意偷聽,但不知為什么我在那兒站了很久。
“曉曉又做噩夢了?”他的聲音溫柔的像綿綿的水。
“嗯,我夢到你走了?!?
“傻瓜,我怎么會走,曉曉在這兒,我哪兒也不去。”
“真的不走?”
“不走。”
“真的?”
“真的?!?
“你……愛我嗎?”
“不愛曉曉愛誰?嗯?”他哄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
“那……我們結(jié)婚吧?!蔽业男脑诼牭竭@句話的時候突然墜了一下。
徐宸的回答隔了很久,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是驚訝還是欣喜,只聽到他說,“好啊,曉曉想要什么樣子的婚禮?”
“想看雪,想穿著婚紗站在雪地里。”
“不行,曉曉怕冷。”
“不冷,因為要嫁給你,所以不冷?!?
“曉曉要乖,你的身體不好,不可以,我們?nèi)ズ_叞?,好久沒帶你去旅行了,你不記得了嗎?九歲那年你哭著喊著要跟我去夏威夷。”
聲音停止了,我靠在門外,窗外遠處泛出淺淺的紅,那紅似是有些燙眼,酸澀澀的辣,我搞不懂自己為什么會哭,只覺得心里有一團巨大的委屈,但委屈何來,我竟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