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了一個多月，已是三月。一年之計在于春，春天已經快要過去了，冷鋒寒應該也快要出關了吧。黃開元閑暇之時，在心里默數著冷鋒寒閉關的日子。

黃開元突破到完人境之后的一年里，隨著實力有所增長，漸漸意識到，當初吳公子說的“百日筑基”，這個“百日”應該是虛指，實際時間因人而異，有沒有一百天，其實并沒有差別。

但畢竟心里曾經有過疙瘩，想看看冷鋒寒是否“準時”。黃開元估計，冷鋒寒不到百日，就會出關了。年初見到冷鋒寒的那一次，黃開元看出冷鋒寒正處于褪卻傷病的階段。

黃開元自己也經歷過這個階段，晉升完人境的過程中，“褪病”這個階段，身體的反應最為明顯。而且，冷鋒寒受過的傷，比黃開元要重得多，身體反應也比黃開元當時明顯。

這一個多月來，段振鋒也依然在處理日常事務，只是比以往放寬了許多，留出更多的時間來打磨武藝。并且，有些重要的事務，段家兄弟也開始嘗試分開行動。

其實，如果段振鋒選擇閉關，大家也不奇怪，吳公子也會支持。但段振鋒畢竟“老成持重”，一步一個腳印，如果不是有足夠的把握，不會把籌碼全押到一注上。

閉關沖擊境界，就好像兩軍決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不能一戰而勝，就會挫了自己的銳氣，往后的戰局會越來越難，甚至可能一敗涂地。

像黃開元當時剛有一點把握，就閉關沖擊完人境，其實是有些冒險的。而黃開元就那樣楞楞地沖過去了，必須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段家兄弟在黃開元突破到完人境之前，多少也有些熄了突破晉升之心。他們和黃開元一樣，走的是博采眾長、融會貫通的路線，但一直沒有“博采”到別的武術，直到呂志梁“貢獻”了《虎勁功》。

集合了三門武術，段家兄弟又燃起了對完人境的念想，但依然把握不足。因為黃開元透露過，他至少會四門武術，這讓段家兄弟有些底氣不足。

后來，見識了冷鋒寒只修一劍，又不一樣了，信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勵，完人境，未必不可攀。現在，連超凡境都看得到影，段家兄弟沒理由不拼。

三年，五年之后，同行的會有誰呢？黃開元，冷鋒寒，段振鋒？段振威？呂存泰？

三五年之后的事暫時不去想它，但這三五年之內，若只是埋頭苦練，恐怕也不會有太多長進了。伏熊山，還有其他荒野險地，自然還是要去的，但收獲肯定是越來越少。

也許，該去體會一番人間風月了，不是青樓里的那種“風月”，就是人間百態、人情世故。

文人有句話叫做“人情練達即文章”，這句話對武人也同樣適用，人情練達亦是武藝。黃長生曾對黃開元說過，練武，不只是練皮肉、筋骨、臟腑，也練腦子。

不是說能練得多聰明，而是武術中的道理，和兵法相通，也暗合了人情世故。如果一個人能把武術練明白，那么他至少也能知進退，知進退，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品質了。

要怎樣去領略人間風情呢？吳公子現在的事業當中，適合黃開元的位置，大概就只有段家兄弟的位置了。如果是平時還好說，段家兄弟就當是陪黃開元玩兒玩兒了，但現在既然有意要讓段振威歷練，那黃開元就不適合再來“搗亂”了。

就在黃開元想東想西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朝他過來了，騎馬，馬速并不快，是從街的另一頭過來的，在看到吳掌柜的宅子時，精神稍微一振，因而被黃開元感應到。并且，在黃開元感應到他的時候，他也感應到了黃開元的具體位置。

黃開元修成完人境之后，精神越發的敏銳了，在肉眼看得清楚的距離內，如果有人在注意他，特別是帶有惡意，黃開元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覺得到。

像這樣不見其人，不聞其聲，就感應到的情況，只出現在吳掌柜、吳公子等個別熟悉的人身上，而且距離沒那么長。這個人那么遠就被黃開元發現，也是他主動被發現的，要做到這一點，此人的精神意志，也要足夠強大。

吳公子和吳掌柜可沒有這個本事，那么來人是誰？黃開元走出大門相迎，果然，冷鋒寒出關了。

跟黃開元差不多，也是兩個多月，既有黃開元沒有的重傷，也有黃開元沒有的生元丹。

黃開元第一次見到冷鋒寒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透著銳利。第二次見到冷鋒寒的時候，黃開元已經晉升了完人境，再看冷鋒寒，那股銳利就收得很好了。

倒不是冷鋒寒那段時間也有所精進，而是當時冷鋒寒要保吳先生周全，或者陪吳先生赴死，所以時刻保持著最佳狀態，始終顯露著鋒芒。吳先生事了之后，冷鋒寒也就收了那股鋒芒。

當時雖然冷鋒寒收了鋒芒，但黃開元畢竟比冷鋒寒高了一個境界，還是能夠看透他的銳利。但現在，看著下馬走過來的冷鋒寒，黃開元是真的看不透了，就像是看到了一個身材勻稱的普通人。

冷鋒寒的初衷是成為一代劍俠，后來漸漸走偏了，走上了刺客之道。刺客，講究潛行擊殺，在出手前不可以讓目標發現，所以，高明的刺客善于隱藏，平時不會引人注意，甚至容易被人忽略。

現在，黃開元眼中的冷鋒寒，顯得那么平庸，沒有什么特點，人雖然不會孱弱，但也跟“強”聯系不上。

黃開元晉升完人境之后的一段時間里，也是完全沒有了強悍之氣。在晉升完人境的過程中，身體進行了“二次生長”，“生出”了一個全新的自己。就像是一把見過血的刀，回爐重造之后，以前刀身上的損傷都沒有了，但其蘊含的殺氣也同樣沒有了。

在經過了伏熊山之行，黃開元才再次散發出強悍之氣。這多少有些刻意為之，因為黃開元的定位，其實是打手，就是字面上的打手。像黃開元這樣的“武力供奉”，說穿了，就是最高級的打手，收費極高，還可以擺架子。

黃開元出手打敗至高天的李添平，不就是在完成一個打手的工作嗎？打手不但要打倒給雇主制造麻煩的人，還要打消有些人想給雇主制造麻煩的想法。所以就要打出威名，打出威懾力，自然就會有一股強悍之氣。

冷鋒寒不一樣，當了十幾年的刺客，低調慣了，未必改得過來。而且，黃開元“強悍”之后領悟出來的手段，冷鋒寒在晉升完人境之前就會了。大概，冷鋒寒會這樣一直“泯然眾人矣”下去。

在吳宅大門口，冷鋒寒和黃開元抱拳見禮，他的手上，還提了一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