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子姓李。

就叫李老子。

李老子是個看大門的大爺，守著一座皇家的藏書樓，枯坐了上百年歲月。

這一百多年里，中州破碎，蠻夷崛起，那些自稱有著古神血脈的蠻族皇帝們，一茬接一茬登場，他們打著上古諸神的旗幟征戰殺伐：合四洲，統六國，吞并百郡，罷黜百家。

為了禁錮民智，他們搜刮出中州各地所有書簡，全都扔入這座藏書樓。

這千萬卷書簡，囊括了這片大陸文字誕生以來所有著作，煌煌可觀，浩瀚如海，如今卻被鎖入塵埃，永遠不復得見天日。

反倒是優哉游哉的李老子，平日里除了看門也沒其他事，便翻看起這些書卷。看著看著，他忘了四季更迭，忘了歲月流逝，等到徹底醒覺過來，才發現世間過一百多年，他已然滿頭白發，垂垂老暮。

一百年后，新皇登基，因為是篡位得來的大統，得位不正，所以他想要要篡改歷史，管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燒掉天底下所有的文字。

蠻族皇帝燒啊燒啊，燒書院燒私塾，燒文房燒筆閣，燒夫子廟燒石碑文，最后燒得只剩下了那座藏書樓。

無數窮酸書生得到消息，跋涉千里跪在樓下，以血書請命，守著民族最后的文脈不肯離去。

蠻族的新皇冷著臉，親自點了那把火：

一群窮書生，一堆腐朽的破文字，都去死吧！

舊紙故堆，殘樓斷閣，哀嚎遍地，血流成河。

滔滔火海之中，垂暮的李大爺睜開了渾濁的眼，萬卷書簡在他身后分崩離析。

他輕輕抬手，滿天的紙灰在空中凝聚，重新燃起破敗的光芒，在他的手心漸漸匯聚成一把紙劍。

紙劍上隱現著無數漢字，字里行間全是不滅的煙火。

李老子在人類文字最后消隕之時，徹悟人間大道。

他手中那柄紙劍所斬之處，天地萬物灰飛煙滅，殺伐萬里的親衛軍瞬間摧枯拉朽，齊齊被斬去頭顱遍地。

蠻皇殺人無數，卻在此時嚇破了膽，戰戰兢兢地舉刀質問：

“本皇乃上古神明血脈，你一個看大門的糟老頭子，竟然敢還手？”

“……”

“本皇以諸神之名，一統天下，你竟敢阻攔？”

“……”

白發老頭一動不動。

新皇帝有些動搖了，顫抖著聲音質問道：

“天要你死，你竟敢不死？”

“天要我死，我便要死？

……倘若我要天死呢？”

李老子懶得再和他廢話，手中紙劍輕輕落下，蠻皇可拒天下鋒芒的鎧甲便寸寸剝裂，轉瞬成一堆白骨塵土。

李老子腳踩塵土，沉默地看著天。

天上有云，云里有日月。

日月之上，據說有萬千神明，掌管著世間萬物的生死興衰。

只是，憑什么？

憑什么你們是神，而我是人。

憑什么你們要我死，我便要死！

李老子雪白的須發在火焰里激蕩，他再次舉起了紙劍：

“凡人李老子，請滿天神明——赴死！”

白發蒼蒼的看門老頭兒，在窩窩囊囊一輩子后，以紙劍開天海，白日飛升而去。

此后萬年，天下再無人敢自稱老子兩字！

……

……

（啊？——下面呢？）

（下面肯定沒啦，這就是個太監文？）

（寫毛仙俠啊，新人是真不怕死。）

（猛一看還有點意思，仔細一看發現看猛了，坐等更新。）

（作者大大，更新呢？已經三天了，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么休息。）

（老子也是服了，一年了，啥也不是，開除書架！）

……

某點中文網上，一篇名叫《劍出東方》的小說剛發布了第一章，就斷更了。

新人新書，根本沒什么關注度，更別提簽約和推薦位，自然就石沉大海，無人問津了。

小說作者是杭市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叫李東方，寫的時候才剛上高一，本想趁著學業不緊張的時候寫寫網文賺點零花錢，誰知才絞盡腦汁寫了一章，就遇上模擬考。

模擬考之后是期中考，摸底考，大聯考，年末終考……好不容易喘口氣，黑板上就出現了觸目驚心的高考倒計時。

這高中生啊，命都是高考的，哪里還有空余時間寫小說：黃岡必勝，海淀沖刺，無盡的題海和試卷將他徹底淹沒，每天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奮戰到凌晨，還沒睡上幾個小時，鬧鐘就又響了，睡眼惺忪地開始晨讀早自習，又是苦逼的一天。

如此夜以繼日地超負荷學習，他感覺自己精神都快崩潰了。

“媽蛋，等高考結束后，老子一定好好睡個大覺，睡他個三天三夜，誰他媽的都別想叫醒我！”

要說這世上所有的事，最怕的就是瞎特么立FLAG。

高考一結束，李東方困得直打盹，暈暈乎乎坐上公交往家趕，心心念著自己一米八寬的大床上睡覺，只要撐到家，老子倒頭就睡，睡他個昏天暗地。

結果在路過一個十字路口時，上來一個超級沒素質的禿頂紋身男，二話不說就叫醒了正在打盹的李東方：

“兔崽子，要睡覺滾回你家睡去！”

李東方一臉迷糊：

“？？？你誰啊？——我在哪睡管你屁事？”

“沒看到我站半天了嗎？快給老子讓座！”

“讓座？我給你讓座？……你是上廁所沒擦嘴嗎？口氣可真大！老弱病殘你占哪一條了？”

禿頂男連忙假裝咳嗽了兩聲：

“咳，咳——看到沒，我生病了！”

說完開始道德綁架李東方，對著眾位乘客道：“大家快來看，現在的中學生是真沒素質啊，年紀輕輕，寧肯占著座睡大覺，都不愿意把座讓給我一個病人！”

李東方仔細打量了一番禿頂紋身男：

“你長得跟垃圾袋似的，真特么能裝！”

“小兔崽子！你竟然攻擊我長相？……”

“老禿子！那是你長相先攻擊我的！……”

聽到禿這個字，禿頂男當即就暴走般大吼道：

“我特么最討厭別人說我禿，你敢再說半個禿字……信不信我打死你！！！”

禿頂男舉起了自己沙缽大的拳頭，嚇得乘客們都不敢吭聲。

誰都不愿意招惹這個紋身禿子，四周一片死寂。

就挺突然地，車窗外突然發出刺耳的巨響：

“禿——禿——禿-禿-禿——禿-禿-禿-禿-禿-禿——”

“又他媽是誰？”

禿子怒不可遏地打開車窗，看到一輛拖拉機正在狂追公交車，車頭的鐵煙筒里黑煙滾滾，正發出禿禿禿禿的聲音。

黑煙散開，露出拖拉機司機的真面目，竟然是個驚艷的少女。

在陽光映襯下，那少女眉眼含笑，笑容彷如葵花般燦爛。

禿子哪里見過這么漂亮的美女，含在嘴里的幾十句臟話，硬生生給咽了回去，慌忙擠出一臉的猥瑣笑容。

“哇，小姐姐，你好美啊！”

少女似乎聽慣了別人對自己容貌的奉承，只是禮貌地沖禿子揮了揮手，待到開著拖拉機攆上公交車后，少女臉上笑意忽然收斂，猛打手里方向盤，拖拉機像頭野獸一般，狠狠撞向公交車側面。

砰的一聲巨響，公交車左右打彎，將禿頂男直接甩出了車外，少女從拖拉機上一躍而起，一身葵花黃的緊身機車服，勾勒出她動人的身體曲線。

她在半空中踩著禿頂男光禿禿的腦袋再次借力，整個人輕巧地落在車窗外，鼓脹的胸前春光，猶如泰山壓頂般壓在透明玻璃之上，遮擋住了李東方所有視野。

李東方血氣方剛，哪里見過那么白那么大的玻璃，整個人完全愣住了。

兩人隔窗相望，時間彷佛凝固了一般。

“李東方，你該醒來了！”

少女臉上重新浮現了葵花一般燦爛的笑容。

李東方還沒從白嫩的玻璃上回過神來：

“什么？你說什么？”

少女繼續道：“你不該寫那個小說的！”

“什么小說？你在說什么呀？我哪有寫過小說……等等，好像……似乎……難道說……”

李東方絞盡腦汁，終于想到在剛上高中的某一個晚上，他一時心血來潮，在某個不起眼的網站上，寫了一部寂寂無名的小說開頭。

他打死都沒想到此后百年的命運，竟然和這部撲街小說產生了那么大的關系。

命運的齒輪，在他動筆寫下的第一個字開始，早已悄悄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