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一共有十八顆生元丹。”吳公子這一句話讓大家都感覺一陣熱血上涌，仿佛看到了晉升之路，黃開元也不例外。但接下來的話又像是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來。

“這是當年楊大人給我父親的‘買命錢’。”聽了這句話，眾人瞬間冷靜了下來，凡事都有代價，越大的好處，自然需要越大的代價。

“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我父親一介凡夫，已經五十多歲了，能不能活到那個壽數還不好說。一顆生元丹，保一個普通人一年無恙，足矣。

十八顆生元丹，換我父親剩下的壽數。如果狄征收下了，那是我父親用十八顆生元丹向狄征買了十八年壽數；狄征不收，那就是楊大人用十八顆生元丹買下了我父親的十八年壽數。”

沉默，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

眾人既為已故的吳先生默哀，也有一種物傷其類的感傷，他們和吳先生一樣，都是一介凡夫。如果要用命去換修士才能享受到的福緣，不知道有沒有勇氣去換。就算換來了，大概也和吳先生一樣，也享受不到了。

“我大玄官員三年一考，觀其政績，或升、或留、或降、或平調。楊大人在南望郡干了兩個三年，之后調到東陽郡，又干了兩個三年。雖然是平調，但東陽郡的人口、財政，都比南望郡高出許多，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楊大人的仕途在朝上走，可惜了…

我父親在楊大人剛到任南望郡時，就投到了他門下，本來可以跟著楊大人得一場享不完的富貴。楊大人是一個好主公，自身能力算得上中上等；背景、人脈也不差，坐到了郡守這個位置，還能看得出上升的趨勢；而且，愿意拿出生元丹這樣的靈藥，給普通人‘續命’，可惜了…”

“楊大人”就是前任東陽郡守，狄征“一統”三邊，就在他任期的最后一年。聽說楊大人之后入京任職了，還是正四品，郡守也是正四品。

一般京官外放，都是立地升級，普遍是升一品，兩品的都有；如果只升半品，也就是一級，甚至都可以理解為“貶謫”。

地方官調入京城，那肯定是高升了，就算品級不變，京官的地位肯定是比地方官的地位要高的。

楊大人入京，仍然是四品官，看上去像是正常的升遷，但吳公子說“可惜”，那其中應該有什么彎彎繞繞，一般人看不出來。

雖然，狄征“統一”三邊，主要是狗咬狗，殺的大多是其他匪寇，官方的人，也就只除掉了幾個像吳先生這樣的代理人。似乎，狄征對官府，還是保持著相當的敬畏。

只要不殺官，那在“大人”們眼里，就只是小毛賊，但賊就是賊，三邊之地，大玄可是宣示過主權的，出了狄征這樣的大寇，在誰的履歷上，都是污點。

吳公子說他有十八顆生元丹，既然說出來，那就沒有獨享的意思。黃開元聽了都有些心動，以他對吳公子的價值，極有可能分到幾顆。但這是吳先生的“買命錢”，就算吳公子要送，大家也不好接啊。

“家父過世后，家祖父也一病不起，當時我就用三顆生元丹泡了三壇丹酒。其中一壇，留給家祖父每月小飲一杯，另外兩壇，在去年底交給了冷先生。之后，又用了三顆，泡了三壇丹酒，現在還有十二顆生元丹。”

吳公子清楚地交代了手頭上的生元丹，聽著有跟大家分享的意思，這反而讓大家有些難辦。生元丹，是真的想要；買命錢，是真的不想拿。

不等大家多想，吳公子接著說道：“冷先生曾跟我說過，他日他若能晉升完人境，之后短則三年，長則五年，他要去蠻荒森林尋求晉升超凡境的機緣。”

“超凡境！”

“蠻荒森林？”

在坐的大部分人都沒聽說過先天宗。看來，宗門“秘事”，不是江湖混得夠久，就能接觸到的。

“有一派宗門，名為‘先天宗’，道場就在蠻荒森林……”吳公子給大家簡單介紹了一下先天宗情況，和黃開元所知差不多。

“冷先生要去尋先天宗，開元是否同去？”

……

黃開元點了點頭。

“到時候，如果還有哪位兄弟晉升了完人境，不妨一同前往。先天宗之行，非常兇險，多一個人，多一分保障。到時候，把這十二顆生元丹帶上，只要小半顆，就可以讓體內生機元氣暴漲，短時間內，戰斗力提升一個檔次都不只，后遺癥也完全可以承受，不會影響行程。”

這一番話又再次燃起在坐武者的斗志。特別是段家兄弟，他們也是有可能突破到完人境的，只要突破到完人境，超凡境甚至都不是夢。

在黃開元和冷鋒寒先后突破到完人境之前，他們兄弟倆可不認為自己不如他們二人，特別是黃開元。看著曾經跟自己并排的人走到了自己前面，而且還要拉開更大的距離。但凡有點心氣的人，誰能接受得了。

這些生元丹是吳先生的買命錢，其他人要是用了，那欠吳公子的，可就不只是生元丹而已。但如果可以增加晉升超凡境的成算，那欠了也就欠了，就算多欠一點又何妨。

黃開元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率先敬了吳公子一杯，其他人也一起舉杯。雖然杯子里裝的不是酒，但不妨礙桌上依然彌漫著一股豪氣。

也許是感受到了這股“豪氣”，吳公子直接撤下了茶，讓人上了酒。

“我敬黃兄弟一杯。”段振鋒舉杯相邀，黃開元跟他干了一杯。段振鋒為人老成持重，不貪杯，不勸酒。酒剛倒下，氣氛還沒上來，就邀黃開元干了一杯，這表現，不同往常，而且，眼神里隱隱透著一絲鋒芒。

段振鋒擅虎頭刀，但段振鋒為人并不會流露出明顯的鋒芒，就算是比武的時候也一樣。

黃開元第一次和段家兄弟交手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雖然段振鋒的功夫會比其弟稍微精純一些，但當時段振威的威脅會更大一些。

因為段振鋒始終保持克制，在最后段振威有性命之虞的關頭，他才被激起了殺心。但那時大局已定，段振威敗了，雖然他還可以再戰，而黃開元的兵器已毀，再打下去，他大概率會贏。

但段振鋒沒有繼續打，而是選擇了認輸，主要是因為他們的目的只是試探，而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更重要的是段振威沒有受傷，所以他可以不繼續糾纏，如果他們兄弟有損傷，那當時恐怕就不能善了了。

刀法練到高深處，自然可以收斂鋒芒，段振鋒就像是一把收入鞘中的刀。但如果刀收入鞘中久了，也有可能會磨滅了刀的鋒芒。

黃開元所知，段家兄弟一直都是一起行動。一方面是因為他們配合默契，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另一方面其實也反應出段振威不具備獨當一面的才干。

段家兄弟行動，大多是段振鋒說，段振威干。段振鋒把握大局，不說面面俱到，但也總體周全，而要露鋒芒的事，交給段振威去做，這樣還留出了回旋的余地。

與他們打交道的人，很少有他們聯手都打不贏的，黃開元多少算是意外。

段振鋒這把“刀”，也許是收入“鞘”中太久了。人人見了他，都覺得他老成持重，就算見過他的武藝，也是這種感觀，往往感覺不到他身為一個刀客的鋒芒。

段振鋒和黃開元干完一杯之后，大家就推杯換盞，天南地北地聊著。段振鋒也沒有再那樣鄭重的給誰敬酒，眼神很平和，似乎沒有透出過鋒芒。

但黃開元知道，段振鋒眼中的鋒芒不是錯覺。段振鋒這把收入鞘中久矣的刀，要再次拔出來了。但這把刀對準的，卻不是黃開元，而是，段振鋒自己。

段振鋒要斬去的，是過往形成的桎梏；要斬出的，是過去有過的鋒芒。然后再，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