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將厚厚的一沓紙按照順序整理好，放在書桌的正中央用筆筒壓住，想了一會兒又抽出一張新的白紙覆蓋在那摞紙上面，用水筆隨意地寫下了幾個字：伯瑤收。

她坐在凳子上伸了個懶腰，腦海中如同走馬燈般地將曾經屬于伯瑤的那些回憶過了一遍，然后起身整了整衣服，在心里想好了一會兒即將要說出口的那些話，接著深呼吸了幾次，拉開了沉重的房門。

秦寶欣正坐在沙發上剝橘子，她身穿米白色連衣裙，頭發整齊地挽成一個發髻，不施粉黛的臉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留下的饋贈。

“媽。”莫晴輕聲叫了一句，然后慢慢坐到秦寶欣身邊。后者將剝好的橘子遞給她，和往常一樣的動作，如今看來卻讓莫晴有種想哭的沖動。

“怎么了？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秦寶欣察覺到了女兒的異樣，似乎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可她并不知道是什么。

“沒有，我很開心。”莫晴接過橘子，連忙塞進嘴里，微微濕潤的眼睛在意志的控制下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這本該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周末，熱烈的陽光從陽臺透過帶著花邊的窗簾，將柔和了不少的金色灑在地板上，坐在客廳里都能感受到光線變化所帶來的那種美感。

客廳的冷氣吹得恰到好處，她們似乎本就該如此和諧地享受平靜安穩的生活，遠離外界的紛擾。

這一切也許會在明天徹底改變，但至少作為一個過來人，莫晴所鋪下的道路足夠這個世界的伯瑤過上更好的生活。

不管她是誰，她都不會忍受母親變幻無常的性格，家庭的經濟壓力，以及為了叛逆而不惜一切反抗的后果。

她的人生一定會美好而幸福，能夠勇敢地追求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為別人實現夢想的傀儡和寄托。

莫晴吞下嘴里的橘子，一股甘甜留在了舌尖。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用心記住了這個味道。

“媽，我得告訴你一件事。”她靠在母親的肩膀上，拉著她的手臂，聞著彌漫在周身淡淡的花果香氣，喉嚨竟有些哽咽：

“我要走了。這個身體本應該是你女兒的，我現在要把她還給你。”

秦寶欣滿臉驚訝，她知道莫晴沒有跟她開玩笑，但這個消息顯然來的太過突然：“我不太明白……”

莫晴不打算隱瞞什么，不管事實如何，這些年來秦寶欣一直都在很好地照顧她，所以在這最后的告別時刻，她選擇耐心地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全盤托出。

關于平行世界，關于死神，關于列車，她在陳述的過程中，突然發現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而那些事情卻依然歷歷在目，仿佛昨天才發生。

講完這一切的她松了口氣，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秦寶欣沒說什么，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舍和悲傷。她給了莫晴一個大大的擁抱，心中百感交集。

雖說眼前的女孩并非自己的女兒，但這段時間她還是感謝她為這個家做了這么多。不管是自己的人生還是即將回歸的伯瑤的人生，都因為莫晴的存在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責備的話說不出口，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感情，而莫晴也明白了秦寶欣的心情，同樣抱著她一言不發，同時盡力控制著心中洶涌澎湃的悲傷，讓它們在身體里消化殆盡，而不是轉化成某種液體。

她不是不想留下來，但一想到這件事會對另一個伯瑤造成的后果，她就果斷放棄了，況且，她也希望能夠回到自己的世界，找回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東西，也是她在第三現實中最后的歸宿。

就這樣離開吧，不需要過多的告別，也不用太多傷感，時間會治愈一切，哪怕身處不同的世界，她也希望秦寶欣和伯瑤能夠擁有幸福快樂的結局。

周圍的光線開始變暗，空氣中漂浮著朦朧的霧氣，潔白的墻壁像是被貼上一層灰色的磨砂紙，營造出難以描述的陰沉氛圍。

莫晴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非常輕，皮膚看上去呈半透明的狀態，鞋子在地板上碰撞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的身體——準確地說是伯瑤的身體，還留在沙發上，只不過眼神有些迷茫。

和預想中的一樣，這個世界的伯瑤沒有任何關于自己存在的記憶，但身體卻能正常說話溝通，不會產生任何交流和行動障礙。

秦寶欣看上去既高興又悲傷，至少她的生活總算回到了正軌。作為一位母親，也許撫養孩子才是讓人找回人生意義的方式。

“我很好奇你在那沓紙上寫了什么。”烏文曦突然出現在莫晴身邊，和她一樣，他全身呈半透明狀態，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副骷髏架子，但對方看上去和之前沒什么兩樣。

莫晴對他的神出鬼沒表現得十分淡定，畢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和他約定好了離開的時間，而他剛好很守時。

“我不過是把今后可能發生的事情提前寫下來告訴她罷了。就算是不同世界，但時間線基本上相同，我可不希望同樣的悲劇再上演一次。”

莫晴沒打算隱瞞，她不覺得在死神面前撒謊有什么好處，尤其是在完全不了解對方的時候。

烏文曦冷笑了一聲：“你完全是在多此一舉。”

“怎么說？”莫晴不解。

“現在的秦寶欣有錢有勢，你覺得她還會讓伯瑤走老路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一個乞丐祈求神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好好奮斗，結果給了三次機會到最后還是淪為乞丐。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加上時間本身的修正作用，很難說一切會不會回到原來的樣子。”

莫晴的目光盯著秦寶欣和伯瑤，語氣中透露出擔憂。

“那也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走吧。”烏文曦伸出手，一雙冷酷的眸子似乎多了些許溫度。

莫晴皺了皺眉頭：“一定要牽手？”

“不一定，難道你更喜歡公主抱？”他挑了一下眉毛，眼神復雜，讓人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

盡管莫晴真的非常不適應跟異性發生這樣的身體接觸，但在這位擁有強大力量的死神面前還是乖乖地將手伸了過去，同時在心里更堅定了某個想法：

這男人的腦子一定有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