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文曦拿著勺子在茶杯中均勻地攪拌著,一股獨特的清香從中飄散出來。他將杯子靠近嘴唇抿了一小口,隨后悠閑地坐在布藝沙發上,眼睛眺望著窗外那一成不變的景象。
原來寬敞的府邸早已變成了帶著復古氣息的閣樓,和人類世界一樣,第四現實也在隨著時間長河的洗禮而改變,在靈魂適應這里的同時也不失和諧。
就連他的心也在這洗禮之中逐漸麻木,那些年代久遠的愛恨糾纏,對他而言早已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管是曾經的蓮月還是上一任死神,對他來說不過是記憶中的一小段插曲,回想當時的自己,恐怕只能算個任由情緒擺布的傻小子罷了。
他將被子里的茶一飲而盡,然后拿起勺子輕敲兩下茶杯。
下一秒,無面女恭恭敬敬地出現在他面前,盡管從她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還是能夠感受到對方的不滿。
果然,還沒等他開口問話,無面女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最近的匯報,并且毫不掩飾地用長輩的那種語重心長的口吻對他說話:
“死神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救濟所已經成了煉獄,管理者每湊齊一百個靈魂就讓他們互相殘殺,并且她還利用救濟所的優勢誘導幻市和暗界的幸存者成為救濟所的居民,然后強迫他們成為獵手或獵物。”
“所以呢?”烏文曦毫不掩飾臉上的淡漠。
無面女嘆了口氣:“所以,趁第四現實還沒毀滅前,我們是不是該想想辦法?”
烏文曦點點頭:“是應該想辦法,因為眼下我光是維持這個世界的運轉都疲憊不堪,更別說去對抗那位同時在第四和第五現實汲取力量的管理者了。這就是我們對她的寬容換來的結果。”
無面女陷入了沉默,回想起蓮月轉化為暗影的那天,烏文曦原本打算將她徹底消滅,以結束她扭曲而痛苦的存在,可作為一個看著蓮月一步一步走向今天那副模樣的見證者,還是無法讓她就這么死去。
那是無面女第一次為一個人求情,就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是出于什么感情,憐惜?同情?不忍?她唯一清楚的是,從那天起,她就不再是當初那個沒有感情的冷血造物了。
但現在看來,那時的決定并沒有取得什么好的成效。
蓮月作為管理者繼續看管救濟所的運轉,雖然身體產生了變異,但她通過自己的力量很好地控制了自己靈魂的穩定性,并通過暗影的身份開始從第五現實汲取能量。
可以說,第四現實的運轉有很大一部分歸功于她,只是好景不長,她的心智愈發扭曲,對力量的渴望也上升了一個級別。和所有的暗影一樣,她會在靈魂的恐懼和痛苦中吸取能量,殺戮對她而言更是巨大的誘惑。
隨著死神的衰弱,整個第四現實幾乎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好在她自己并不知道這一點,否則那就是世界末日了。
“別傻站著了,”烏文曦打斷了無面女的回憶,“繼承者候選名單準備好了嗎?我希望你能夠選擇幾個強大的靈魂來代替我的工作,畢竟瑞莫隨時可能對這里發動攻擊,據我所知,那個混蛋已經復活很久了。”
“有三個人:王自強、秦伯瑤、秦原。他們的精神力量方面比上個世紀的變態殺人狂還要強大,分別是殺人犯,人格分裂,還有嚴重的被害妄想癥。”
“老規矩,他們的選擇將會決定他們的命運,你只需要告訴他們到一號車廂來見我的消息,接著靜觀其變就行了。”烏文曦輕描淡寫地吩咐道。
無面女點點頭,追問道:“那管理者的事呢?”
“隨她去吧,就當是給繼承者們的考驗。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歡順其自然,干涉的越少,故事的發展就會越精彩。”
無面女沒有反駁,但她知道,眼前的這位死神所說的根本就是謊言。他是她見過最會算計和誘導的人類,所有的巧合全都是提前設定好的。
不出意外的話,這些繼承者很有可能在救濟所自相殘殺,因為這是個自古以來最具有戲劇性的選舉方式,并且在歷朝歷代的君王之中屢試不爽。
這不是她所能決定的事。
——
天空暗了下來,并不是因為夜幕降臨,而是某種力量所導致的。
整個麥田被黑色的濃霧籠罩,原本明亮而純凈的天空,此時卻像沒有月亮的夜晚一樣漆黑。
烏文曦從未見過那些所謂的“神明”,在第四現實生活的近千年里,他幾乎完全感覺不到那些“神明”的存在。
縱觀回憶,他依稀記得那個喜歡穿白色長衫的女人,曾經提到過關于神明的事,無非是些類似宗教信仰的說法——神明創造的五大現實,選出了第一批統治者,并且制定了規則,要求造物們將其傳承下去,否則就會遭受滅頂之災。
他一度十分堅信這些話,并且絲毫不敢違背上一任死神的任何要求,直到自己接班后的這些年,他越來越懷疑神明是否真的存在。
也許這些大霧就是神明的杰作?
每當他動用力量來窺探人類的靈魂時,原本晴朗的天空就會被這種黑暗的大霧籠罩,就像是某種大難將至的預警。
但警報出現的次數多了,他也就不再恐懼,就像那個《狼來了》的故事,也許只是嚇唬人罷了。
木質樓梯發出無力的聲響,烏文曦來到二樓的臥室,一面鑲嵌著精美花紋的鏡子掛在墻上,里面到倒映出一張女人的臉——
此時的她正一臉迷茫地從車廂內醒來,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雙手在大衣口袋里不停摸索,希望能找到點線索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他看著她的臉出神,那張臉完美地和記憶中白衣女人的形象重疊,即便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他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對這張臉產生興趣。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她和多年前的那位會不會有所聯系?
這些問題像是著了魔般在烏文曦的心里揮之不去,只能讓他更想要關注這個女人。那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在他凝視著這張臉的瞬間死灰復燃,哪怕只是個代替品,他也希望能夠借助她完成自己一度認為無法實現的愿望。
他要得到她,讓她愛上自己,欲罷不能,然后轉身離開,像當年那個白衣女人對自己做的那樣,讓她受盡折磨,盡情享受痛苦和麻木。
唯有這么做,他那顆在時間長河中扭曲的心才能夠滿足。
想到這,他的眼神中迸發出異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