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寶搖搖頭，“當(dāng)時我沒有馬上答應(yīng)，跟馬大人說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這很好啊，一般人想進(jìn)都進(jìn)不去呢。”

秦叔寶嘆了一口氣，“我是挺想去的，只是不知道娘親會不會答應(yīng)。”

靜訓(xùn)立馬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讓叔寶哥哥心想事成。”

秦叔寶摸摸她的頭，笑道：“我們靜訓(xùn)最厲害了，好，叔寶哥哥就將這件事拜托給你了。”

“其實，干娘她并沒有你想的那樣，你是她唯一的兒子，我相信她更愿意讓你過得開心快樂。”

秦叔寶仰頭望天，“也許你說得對，這么多年，娘親所吃得苦受得累都是因為我，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該盡快找個差事減輕家里的負(fù)擔(dān)，而不是在看不到未來的事情上浪費(fèi)金錢和精力。”

做父母的千方百計想為孩子選擇一條輕松安慰的道路，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父母的安排固然平坦，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三個人回到家后，就看到王氏正在廚房里做中飯，她見到秦叔寶回來，笑瞇瞇地說：“叔寶回來了？快去樹下乘會兒涼，你妹妹熬了紫蘇水，去喝一碗解解暑氣。”見到躲在秦叔寶身后的程咬金，頓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沒你的份兒啊，你要敢偷喝，仔細(xì)你的皮。”

秦叔寶笑著打了招呼之后，就解釋道：“干娘，您別怪咬金，咬金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來著。”然后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釋了一遍，“咬金他就是性子直了一些，并沒有壞心，我已經(jīng)跟李先生解釋清楚了，李先生了解真相后，答應(yīng)讓咬金再回去讀書。”

王氏一臉喜氣，而程咬金頓時跳了起來，“我不去！我不去！”

“這可由不得你！你下午必須給我去！”王氏瞪著兒子，那樣子就像程咬金再說一個不字，她就撲過去打他一頓。

正鬧得不可開交，寧氏推門回來了，見了一院子的人，奇道：“這么都站在太陽底下？”她中午去估衣鋪結(jié)賬，這時候才回來。自從估衣鋪的王老板嘗到了賺老百姓的錢的滋味就食髓知味，時不時催寧氏再出一些新花樣子，要知道，綾羅綢緞雖然利潤大，可他們歷城也就那么幾家能買得起，而普通老百姓的購買力說起來比有錢人還要大，能有織機(jī)的人家并不多，他們做衣服做被褥需要的布料都得花錢買，一匹布雖然貴上幾十文，但平攤到每尺上也沒有幾個錢，哪家也能咬咬牙買個時興的布料，就是實在買不起，不也還有素布買嘛。生意越來越好后，靜訓(xùn)就提醒寧氏跟王老板簽訂契約，結(jié)賬的日子定在月初，這個月時間比較充裕，她們織的多了一些，所以到現(xiàn)在才回來。

程咬金頓時委屈起來了，三步跑到寧氏跟前訴苦：“干娘，我都說了我不想去上學(xué)了，我娘非逼著我去，您快幫我勸勸我娘吧。”

寧氏笑著摸摸像一只大狗一樣的程咬金，“你娘說得對，你這么小年級不上學(xué)能做什么？乖，跟著你叔寶哥哥好好讀書，等你們都再大一些再說。”

“我都十二了，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程咬金不服氣，每次說什么都以他是小孩子為理由擋回去。

“你叔寶哥已經(jīng)十五了，不也一樣在讀書？”

見提到他，秦叔寶此刻也不打算再隱瞞下去了，“娘，我正好有件事跟您商量，馬縣令去拜訪李先生，恰好看到我再教同窗拳腳，見我功夫好，就問我想不想做一名衙差。”

寧氏一怔，沒想到兒子竟然被縣令賞識，可她不愿意讓兒子活在刀光劍影中，她本能地拒絕：“不行！”

秦叔寶頓時急了：“娘，我想去！”

“不許去！太危險了！”

“做衙差而已，平時就處理處理小糾紛抓抓小毛賊，娘您還不相信我的武功？”

寧氏怒道：“正是因為知道你的武功，才不愿意讓你趟這趟渾水，我只愿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了。”

“可我們的仇還沒有報呢，這多年我勤練武功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手刃仇人！”秦叔寶雙眼赤紅，顯然心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寧氏淚水漣漣，“你這個樣子正是我所不愿意見到的，叔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

“殺父之仇不能不報，娘，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見其他三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母子兩個，寧氏嘆息一聲：“等你安叔回來再商量吧，我乏了，回去睡一會兒，你們?nèi)コ燥埌伞！?

“娘！”秦叔寶剛要追上去，就被靜訓(xùn)拉住了，她搖搖頭不讓他跟過去，“干娘她心中煩亂，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你別擔(dān)心，一會兒我去給干娘送飯菜。”

一頓飯下來，眾人都有些無精打采地，靜訓(xùn)幫著王氏刷好碗筷后，坐在樹蔭底下，說：“剛我給干娘送飯的時候，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塌上一動不動的。”

秦叔寶是最孝順不過的，聞言當(dāng)即要去安慰娘親，靜訓(xùn)急忙拉住他的手，“叔寶哥哥別著急，進(jìn)去的時候干娘扭頭朝我笑了笑，應(yīng)該沒什么大事，你這會兒過去，說不定就打亂了干娘的思緒，一會兒我去收碗筷的時候再看看。”在她看來，寧氏是沒什么大事的，說到底就是一句“關(guān)心則亂”，可人生的路要自己走，別人無論是指路還是帶路，都不能替代他。

怕娘親出事，秦叔寶下午就沒有去學(xué)堂，三個孩子坐在樹蔭下邊乘涼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靜訓(xùn)問：“咬金哥哥，叔寶哥哥靠自己的本事謀到了一個差事，你呢，你真打算去賣苦力啊？”說實話，她還有點(diǎn)兒擔(dān)心這個熊孩子，武力值高人又單純，在別人眼里，那就是最佳的施騙者和背鍋俠，她就怕他被人騙了還幫人家數(shù)錢呢。

不知道被靜訓(xùn)想成背鍋俠的程咬金一無所知，還開開心心地啃著脆瓜，“賣苦力又如何？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有何不可？”

靜訓(xùn)一噎，她沒想到這個憨憨的哥哥還能說出這等話來。

一旁的秦叔寶見她目瞪口呆的小模樣，頓時笑了，他拿起一塊脆瓜遞給靜訓(xùn)，“咬金說得對，靠自己吃飯沒什么可恥的。”

程咬金得意洋洋地看了靜訓(xùn)一眼，那樣子好像在說：看吧看吧，連叔寶哥都贊同我呢。

靜訓(xùn)從骨子里認(rèn)為，所謂立業(yè)，就應(yīng)該是有一個正經(jīng)的營生，若出將入相，若行醫(yī)經(jīng)商，再不濟(jì)也是租幾畝田，而像程咬金這樣想靠力氣吃飯的，在她看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力氣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慢慢消退，到老了之后又靠什么生存？

而程咬金一句話點(diǎn)醒了她，這世上像程咬金這樣的才是多數(shù)吧，沒有家底沒有權(quán)勢，能靠的只有自己，人活在世上都是為了生存，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呢？

想通之后，她就笑了，“叔寶哥哥說得對，我們能靠的只有自己，有才華的靠才華，有力氣的靠力氣，只要掙的錢干干凈凈，也沒什么不可以的。不過，去賣苦力還是算了，一來你年紀(jì)小，身子骨還沒長結(jié)實呢，二來這活太苦太累，娘她看了肯定會難過的。”

“妹妹，那你是有其他的主意了？”事關(guān)自身，程咬金特別上心。

靜訓(xùn)說：“我的確有個主意，我們平時燒火做飯需要許多的柴火，可咱們住在城里沒地方撿柴火，只能從別人手里買，每個月光柴火錢就花費(fèi)不少，我們家如此，想必其他人也一樣。不如咬金哥哥以后就去后山砍柴，然后將柴背會城里賣掉，夏天可能生意不太好，但冬天需要柴炭的肯定會很多。”

秦叔寶連連點(diǎn)頭：“這個主意好，咬金力氣大，還可以砍些大樹拖回來賣，賣木材的價錢要比賣柴火的高許多。”

程咬金聽的也興奮了起來，“就是就是，我力氣大，多大的樹都能拖回來，而且我還會打獵呢，賣不出去也能給家里添個肉菜。”

如此這般，三個人在院子里聊得熱火朝天的，渾然不知寧氏站在門口聽了許久。

寧氏苦笑一下，在他們逃出來的頭兩年，她心心念念地都是為夫君報仇，可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心中的仇恨漸漸地淡了，不是不想報仇了，而是看著兒子純真無邪的笑容，覺得不應(yīng)該讓他背負(fù)這么沉重的仇恨，與其讓兒子冒著生命危險去報仇，還不如在這個小地方平平庸庸地過一輩子，就是夫君，也不想讓兒子活在不盡地仇恨中吧。

可兒子漸漸地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了自己的想法，殺父之仇已經(jīng)深植在他的心中，若是不讓他去試一試，他肯定會一輩子活在不孝的內(nèi)疚和自責(zé)中。

罷了罷了，兒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她應(yīng)該相信兒子。不過，在這之前，她還要做另外一件事，這樣才能將兒子的心拴住，讓他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心中有了牽掛，才不會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