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辰王府。
月色朗潤,將宇文長勛白袍玉立的身影籠罩在一片光影之中。
他坐在紫檀椅上,輕輕的撫著眼前攤開的幾封字箋,指尖似是在微微發抖。
一身夜行衣裝扮的虎夜垂著腦袋站在宇文長勛的面前,恭敬的開口道。
“王爺,您讓我查狄元澈雖然還沒有頭緒,可是屬下卻無意中發現了這個。這兩封字箋是在武將軍的大營中找到的,由一只通靈信鴿帶到武將軍大營的,而那信鴿……是從狄相府中飛出去的。屬下覺得這字像極了已故的皇后娘娘的,您看呢?”
“沒錯,是元瑾的字跡!剛柔兼濟,尋常人很難模仿的來。”
宇文長勛俊朗至極的面容似是因為眼前這兩封字箋而陷入了深淵,一雙如同定在了紙上。這是狄元瑾親手寫下的,他絕對不會認錯!
雖然兩封字箋上的字并不多,宇文長勛卻還是反反復復的撫摸著,上面墨跡很新,應該就是這兩天寫下的,這難道說明……狄元瑾根本沒有死?
兩張字條上分別寫著‘武桂兒小產’‘兇為惠生’。字體通透豁達,剛勁有力中仿佛還有婉轉柔腸,是世間難得的好字。
“王爺您看,這看起來沒有什么聯系的兩張小字條是相隔半日先后送到武將軍大營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第一張字條到武將軍大營是在武桂兒小產之前,第二張字條到達大營是在狄元澈在長壽宮掐算出兇手之前,這說明什么?寫這字條的人在事情發生之前就預料到一切了!如果這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字跡的話……”
虎夜不敢繼續說下去了,他越想越覺得情理不通。
“虎夜!元瑾一定沒死,如果信鴿是從狄相府飛出去的,那元瑾一定還在狄相府。”
宇文長勛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抬頭看著眼前的肅立著的男子,在得知狄元瑾去世的消息后一直了無生機的雙眸忽然綻放了灼灼的光彩。
好像在這一瞬間,宇文長勛又回復到那個意氣風發征戰沙場的襄辰王,所向披靡,無往不利。
看著這樣的宇文長勛,虎夜又怎么忍心潑他的冷水,皇后娘娘的棺木是他親眼看著抬入相府,也是他親眼看著下葬的,皇后娘娘不可能假死,這其中一定另有蹊蹺。
“本王今夜要潛入相府,元瑾一定還在狄相府,她一定沒死!”
“王爺,屬下和您一同去!”
“不必!本王今夜一定會找到元瑾的。”
宇文長勛猛地站起身來,緊握雙拳,周身籠罩著勢在必得的豪氣。
深夜,相府。
狄元澈今晚心血來潮想要練字了。
她讓墨玉準備了大把大把的宣紙撲在桌子上,穿著寬松著衣衫伏在案前。
左手提筆,豪放的潑墨揮灑。
墨玉一邊研磨一邊偷眼去看。艾瑪,好丑的字啊……
五少爺從小到大都對讀書寫字不感興趣,二小姐在世時曾請了宮里最好的師傅來教導五少爺,可是學了小半年也沒什么進展,后來便作罷了。
可是前幾天,墨玉明明看到五少爺寫了一手好字的。
“墨玉,你看本少爺的字如何啊?”
狄元澈指了指宣紙上那歪七扭八的一個‘傻’字,對著墨玉燦爛的笑著。
“額……少爺的字太棒了,就是沒有那天的好了。您也不是左撇子啊,為什么要用左手練字?”
墨玉隨口問了句,繼續磨著她的墨。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左撇子了,反正一個傻子用左手寫字也沒什么稀奇的。如果血紅傳給武將軍的字條被有心人士看去,我總得把嫌疑完完全全撇清才可以。”
狄元澈努了努嘴,繼續寫著。
“我家少爺果然聰明!不過,少爺啊,您練字為什么不練些好詞兒呢……傻子、混賬、王八蛋、這些字都太奇怪了。”
“一個傻子大晚上寫詩才奇怪呢,按照我的智商,這些詞匯是最好的。”
就在狄元澈和墨玉兩個人一邊逗悶子一邊消夏納涼的時候,這書房中的燭臺忽然間滅了,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五少爺,您等一下,奴婢去添燈油。”
墨玉隨即打開了窗子,讓月光照進來。
起初狄元澈也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直到從窗外飄過來一陣奇異的藥香,是隨身攜帶的香囊的味道,這香囊中摻雜了她當年幫宇文博律配出的慢性絕命散。
當年五龍奪嫡,宇文博律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九爺,她便想方設法幫他配了這慢性毒藥,只要饞在香囊中隨身佩戴超過六個月便會死于心臟衰竭,就連仵作都驗不出死因。
現在潛進他園子的人是誰狄元澈并不確定,但他確定的是,這個人一定是宇文博律想要除掉的。
狄元澈眉頭一簇,隨手扯起掛在椅子扶手上的腰帶系好走出書房,那香囊的味道明明那么近,可是她沿著走廊左看右看,卻完全不見有人出現,看來這潛進來的人武藝極其高強,輕功了得。
既然看不到,那他只能使用自己的大招了。
繼續聞!
狄元澈合上眼睛,仔細辨別了香氣的來源,不對,那香味兒在書房里!狄元澈迅速退回書房,反手鎖好門窗。
宇文長勛掛在狄元澈書房的房梁上,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個小少年像狗一樣四處聞來聞去的絕妙場景,他甚至有一秒的慌張,以為狄元澈被惡犬上身了。
狄元澈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把藏在自己書房里的家伙找到,奈何這書房現在沒有光亮,她雖然有個好鼻子,可是眼神不太好,她能看到的就是黑壓壓的一片……
“五少爺!您在里面嗎?怎么關門了啊!我幫您拿燭臺來了。”
墨玉在外敲了敲門,狄元澈的眉頭卻蹙得更緊了。
“把長廊的燈點上,你先去休息。”
狄元澈朗聲吩咐,將身體倚在門上長舒了一口氣。現在門窗禁閉,就算是武藝再高強的人也不可能毫無動靜的逃走。
無論如何,他都得把潛進他書房的那個人抓到。
這些年來,算上狄元瑾,宇文博律早就把對他能構成威脅的人殺得一干二凈。然而現在活著的,對宇文博律或許還會構成威脅的,他想殺還不能明目張膽除掉的,
只剩下一個了……就是他同父同母所生的弟弟宇文長勛。
此刻狄元澈的腦海中盡是宇文長勛那張清俊又燦爛的笑臉,無論是幼年時跟在她身后叫她‘元瑾姐姐’的小男孩,還是長大后掙扎沙場的戰神襄辰王,宇文長勛都不該死,只希望這一次真的是她猜錯了。
狄元澈長舒一口氣,只是對著黑漆漆的周遭低喚了句,“二姐……”
然而那話音還未落,宇文長勛便從房梁上竄了下來,一把拉住了狄元澈那窄小的肩膀。
“你二姐在哪兒?!”
狄元澈來不及想其他的,隨手拉開扇窗子透進來些光亮。
一聽到說話聲音便知道是宇文長勛,狄元澈壓根不用去摘他蒙面的黑巾,二話不說便開始對眼前的男人上下其手。
“誰準你碰我的!”
宇文長勛壓根沒想到狄元澈會如此不按牌理出牌,不說話上來就解他夜行衣的腰帶。
“你能不能別再動來動去,我解不開了!”
狄元澈憤怒的一吼,絲毫不覺得自己此刻的舉動有什么不妥,一心想著趕快把宇文長勛身上的香囊找到,扔掉!
他不能眼看著這個善良的小子被宇文博律那個混賬除掉,絕對不能。
然而一向不喜歡生人近身的宇文長勛終于憋不住了,他猛地鉗住狄元澈的手,一雙眸子在深夜中閃動著寒潭般的冷光。
“再摸,信不信我砍了你手!”
“砍吧,只要襄辰王不覺得愧對我二姐,殺了我都行。”
狄元澈的話音落,果然在那雙眸子中看到了幾抹驚訝。
“你怎么知道……是本王?”
“本少爺會神法,一掐算就知道了。敢問襄辰王夜闖我的房間做什么呢?”
狄元澈隨口扯了個幌子,手指連忙探到了宇文長勛的腰間,果然找到了那個有問題的香囊。
“你不是會神法嘛!你自己掐指算算本王是來做什么的!”
宇文長勛單手扯掉自己蒙面用的黑紗,另一只手異常敏捷的搶過狄元澈從他腰間順走的香囊。
混蛋,竟然敢反將她一軍!
狄元澈跳起來去搶宇文長勛手中的香囊,卻因為個子太矮撲了個空。
“狄元澈,你二姐沒死對不對!告訴我你二姐在哪兒!”
宇文長勛一把摁住了亂撲騰的狄元澈,一臉焦急的問她。
然而狄元澈的全部注意力卻都在宇文長勛手中的香囊上了。
那個香囊是狄元瑾曾經親手縫制給宇文博律的,現在為什么現在會摻了毒出現在宇文長勛的身上她一下子了然了。
如果是尋常香囊,宇文長勛自然不會隨身攜帶,正因為這是狄元瑾親手縫制的才會被這個傻蛋當做寶貝,宇文博律就是吃準了宇文長勛對狄元瑾的一片深情才會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親弟弟,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他……
狄元瑾心頭的怒火早已刀光劍影,眼前宇文長勛的臉仿佛和她可憐的肅兒融在了一起。
他們兩個都是和宇文博律有血緣關系的人,親生兒子尚不會放過,又何況是自己同父同母所生的親弟弟呢。
幾年前宇文長勛在戰場上的功勛,早已注定他被宇文博律當做了眼中釘,否則他又怎么會不清不楚的削了他的兵權全部交給了武將軍!
可是如果他直白的告訴宇文長勛,他會信嗎?
畢竟狄元澈與宇文長勛只是素未平生的兩個陌生男人,他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的話?
不,他要想想其他的辦法,不動聲色的幫宇文長勛毀掉這個香囊。
“狄元澈!本王說的話你沒聽到嗎?我在問你,你二姐到底在哪兒?”
“哦,原來今天王爺夜襲相府是來找我二姐的,我二姐在……一個地方,你要去找她嗎?”
聽到狄元澈的話,宇文長勛的眸子果然變得更加晶亮了。
“她現在在哪兒?是你爹爹把她藏起來了?還是宇文博律?”
“你要找我二姐?好啊,我帶你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