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心在熱水中泡了足有一刻多鐘才終于覺得呼吸通暢了。

周漓抱著白色的里衣走進溫暖的凈房，春草和碧荷又檢查了一遍屋角的兩個炭籠，就退到外面候著了。

周漓把程雪心已經半干的頭發包起來，一邊輕柔的給程雪心擦洗手臂一邊低聲說：

“王爺已經回水榭那邊了”

程雪心低低的的應了一聲，抬眼看向周漓說：

“奶娘，如果表哥能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對他的病情大有好處。”

周漓忙擺了擺手，壓低了聲音說：

“我的好小姐，可千萬不要再提表少爺了，這么大的事情，表少爺早晚會知道，你又何苦惹得王爺不高興。”

程雪心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忽然又紅了眼圈，看著周漓說：

“奶娘，你覺得我像不像青樓里那些賣笑的女子？只不過她們還有自由，而我是把自己的一輩子包括尊嚴都賣給別人了。”

周漓哭了起來，哽咽著說：

“小姐，你又何苦這樣作踐自己，王爺對你的好奴婢是看在眼里的，他抱著你回來時眼里的那份歡喜是藏不住的。”

程雪心苦笑，眼淚滴入飄著花瓣的浴盆中，她摸了摸周漓的手，輕聲說：

“我不過是突然感傷罷了，從我們決定利用他保命的那天起，一切就都已經是定局了，我自己選的路絕不會后悔，我只是偶爾會想，如果娘和外祖父、外祖母他們知道我委身于慕家的人，會不會恨我不爭氣。”

周漓擦了一把眼淚，語氣堅定的看著程雪心說：

“不會的，您是無路可走才這樣，何況您這樣還救了表少爺的命，還能給楊家洗脫冤屈，誰也沒有資格埋怨您。”

程雪心的眼淚愈發洶涌，抽泣著把頭埋進了周漓的懷里。

春草和夏荷候在門外，聽不清周漓和程雪心的談話，但是猜到程雪心一定是又哭了。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無奈的低下了頭，被慕云庭捧在手心里疼愛著，被洛邑無數的貴女們羨慕嫉妒，她們想不出程雪心為什么不開心。

柳仲奎中風癱瘓的消息在朝中并沒有引起太多注意，這個冬天太冷了，即使富貴如柳家，柳仲奎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的人。

天池匆匆趕到湖中間的小院里，告訴了慕云庭一個壞消息：秘密押送唐仁家人的隊伍遇到襲擊，唐仁的父親當場喪命。

慕云庭冷笑，還來不及和天池商量對策，管家呂金祥忽然趕到，稟報說御內侍衛首領柳元杰求見。

“來的好，這么迫不及待的就來找本王談條件了。”，慕云庭說完，咬牙就往外走，天池趕緊跟了上去。

一身黑衣的柳元杰站在外院書房的院子里，俊朗的面孔黑瘦了幾分，嘴巴周圍的胡茬泛著黑青色，滿臉都是憔悴之色。

看見慕云庭走過來，柳元杰躬身行禮，天池上前一步卸了柳元杰腰間的佩劍，眼神狠厲的在柳元杰身上掃過。

慕云庭在柳元杰面前幾步遠處站定，冷笑著說：

“柳將軍果然好身手，能在本王的護衛手中殺了唐父，可見當年楊老將軍沒藏私，把一身好武藝都交給了你。”

柳元杰的頭更低了一些，聲音嘶啞的說：

“王爺，人是臣殺的，而且臣今天來是想和王爺談條件的。”

慕云庭嗤笑一聲，淡淡的說：

“無論你有什么本錢，都不配和本王談條件，除非你能先和本王賭一場。”

“王爺請講！”

“百招之內，你若能贏得了本王，你的任何條件本王都會答應，但你若是輸了，就按照本王想要的去做。”

柳元杰頓了一下，緩緩抬頭看向慕云庭，眼前比他年輕了十歲的男子白衣飄飄，瘦高的身材配上如玉的面龐，分明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而且他也從未聽說過慕云庭會武功。

天池已經把手里的劍遞給慕云庭，同時將柳元杰的劍擲了過去，完全沒有給柳元杰選擇的機會。

柳元杰拔劍，將劍鞘扔在地上，對慕云庭拱手道：

“王爺，請恕微臣冒犯！”

話音剛落，柳元杰手中的劍已經翻出數道白光，氣勢凌厲的向慕云庭攻去。

慕云庭嘴角微挑，身體騰空而起，手中的長劍翻出朵朵劍花，瞬間就將柳元杰罩了進去。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纏斗在一起，天池平靜的站在院門口觀看，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

半刻鐘不到，慕云庭已經抽身落地，將手里的長劍扔給天池，神態悠閑的背手看著對面的柳元杰說：

“楊家的碧泉劍法聞名于江湖，可惜柳將軍沒有掌握其中的精髓。”

柳元杰臉色頹敗的垂手而立，滿頭烏發披散在肩上，束發的黑巾碎成幾片落在他的腳邊。

柳元杰抬臉仰望天空，兩行淚水緩緩落下，隨即跪下沉聲道：

“臣愿意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代替祖父呈交認罪書，將祖父當年陷害楊家的事情交待清楚，臣從唐仁父親手中得到的書信原本也會一并呈交給陛下。”

慕云庭微微點頭，淡淡的說：

“柳家還有你這條漢子，也算是家門有幸，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會替柳家婦孺求一條活路，但是你欠楊家的也不要忘了還。”

“微臣明白”柳元杰說完，起身往院門外走去，到門口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慕云庭說：

“如果可以，請王爺轉告王妃，微臣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當年沒有說出實情，微臣會去地下向師傅請罪。”

慕云庭默然不語，看著柳元杰的身影逐漸走遠，才對天池說道：

“今天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王妃。”

天池點頭，見慕云庭往別院地牢的方向走，忙跟了上去。

年前的最后一次早朝，御內侍衛首領慕云庭請罪于朝堂，除了按著血手印的供狀，還有證人唐仁和當年柳仲奎提供給唐仁用來描摹的楊恭的親筆信，唐仁為了防止柳仲奎卸磨殺驢，還把誣陷楊恭的信件做了備份，也一并被柳元杰呈于朝堂之上。

朝堂嘩然，當年和柳仲奎一起舉告楊恭的幾名官員，有一位甚至當堂暈倒。

裕德皇帝拂袖而去，態度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