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企業的社保負擔及其影響評估
- 趙紹陽 陳鈺曉 譚博仁 燕鑫
- 18字
- 2021-02-08 17:55:30
第3章 多繳多得激勵與企業社保實際參與
3.1 引言
社會保險的基本功能在于“平滑消費”,即保障人們生活水平免受各種風險事件的負面影響,這與一般的“私人保險”市場提供的保險功能并無本質差別。與一般私人保險不同的是,社會保險通常是“強制性”的。實施強制性保險的其中一個原因就在于保障社會保險的另一重要功能:再分配。通常各國的社會保險制度都存在這樣的富人補貼窮人的機制。試想,如果既要實現收入再分配的功能,又允許“自愿”參加社會保險而非強制參加,那么就會面臨高收入階層退出社保體系的困境,這是一種典型的“逆向選擇”問題。所以,在當前各國社會保險的制度框架下,若要實現一定程度的再分配,就必須實施強制社會保險制度。
1999年國務院頒布《社會保險費征繳暫行條例》與2011年通過并實施的《社會保險法》都明確了我國社會保險的強制性規定。但是這種強制性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還并未得到有效的執行。強制性未得到有效執行,除了監管難度較大之外,根本原因還在于地方政府實施強制性社保的激勵政策不足。不少地方在發展中仍然遵循效率優先,忽視公平原則,片面強調發展,甚至以社會保險費的減免、緩繳作為發展的誘餌,造成社會公平缺位,而強制性的社保制度形成了一條殘缺的穩定防線。因此,企業不參加社保,或者少報、漏報、欠繳的現象是一個普遍事實。
在社會保險強制性不足的條件下,其再分配的功能也會受到影響。在享受保險待遇差別不大的前提下,高收入者通常需要繳納較高的社保,以補貼低收入者。如果沒有強制性的約束,高收入者就會缺乏按照規定繳納社保的激勵。本章的主要目的是檢驗在半強制的社保框架下此類社保逃費動機的具體體現。基于對企業逃費動機的考察,我們可以發現,按照規定,高工資企業及其員工繳納社保費也較多,但其員工實際享受待遇與低工資企業員工并未有明顯差別。所以,在半強制社保條件下,高工資企業具有更強的動機逃避社保繳納。而作為參照,高工資企業雖然需要繳納更高的住房公積金,但由于實際享受的公積金待遇也較高,企業及其員工并沒有動機少繳公積金。
已有文獻關于社會保險逃保問題的研究主要集中理論層面,側重于從社會保險制度設計層面分析企業的逃費動機與制度根源,但缺乏相應的經驗證據。趙耀輝和徐建國(2001)在分析養老保險制度設計及其形成原因的基礎上,發現現行的養老保險體制沒有為企業和個人提供繳費動機。繳費大部分用于再分配、個人賬戶空賬化、養老保險回報率過低等都是降低繳費積極性的因素,他們認為進一步改革的關鍵是要理順個人和企業參與的積極性。章萍(2007)從制度設計方面分析了社會養老保險中企業逃費的行為,認為不合理的轉軌債務承擔方式、無差別的“大一統”的繳費標準和未考慮企業承受能力的繳費基數計繳辦法使企業產生了逃費動機,提出要減少和杜絕企業的逃費行為,必須從完善繳費制度角度入手。她認為不僅僅是養老保險的制度設計影響了企業的繳費動機,同時征繳主體(地方政府)的征繳激勵也可能會影響企業的繳費動機。彭宅文(2010)認為在財政分權的背景下,地方政府為促進地區經濟增長,有犧牲勞工利益、追求較低勞動力成本的傾向,這導致了地區社會保險費征繳機關的激勵扭曲和征繳懈怠;同時,我國養老保險體系中存在的政府間縱向和橫向的轉移支付也弱化了征繳的激勵,并提出治理逃費行為還需要通過制度設計激勵征繳機關的征繳積極性。
一些經驗研究則考察了影響企業繳納社保動機的因素。尼蘭和史密斯以及朱(2006)利用2001年對上海企業繳納社會保險情況的審計數據,研究了企業規模大小、企業員工工作的風險情況和企業所屬類型對企業繳納社會保險的影響,結果發現,企業規模越大繳納社會保險的可能性越低,員工工作的風險情況和企業所屬類型與企業繳納社會保險之間并不存在明顯的關系。劉軍強(2011)認為在中國社會保險費征繳體制中,存在二元征繳局面,即地方稅務機構和社會保險經辦機構并存。他通過追蹤1999—2008年各省級單位征繳主體的變遷發現,地方稅務機構征收社會保險費更有利于擴大社會保險覆蓋面,有利于促進社會保險基金收入增長。封進、張馨月和張濤(2010)通過對30個省市2000—2007年的數據研究,發現全球化對社會保險水平的影響主要是對外貿易的影響,尤其對養老保險的影響更為明顯。封進和張素蓉(2012)采用上海市2004—2007年規模以上制造業企業數據,檢驗了繳費率水平對企業參保行為的影響,發現降低繳費率可以提高企業的參保程度。封進(2013)利用2004—2007年四個省份制造業企業的微觀數據,發現隨著地區政策繳費率的增加,企業的實際繳費率呈現先增加后下降的趨勢。在養老保險政策繳費率較高的情況下,適當降低政策繳費率反而能夠提高實際繳費率,彌補繳費率下降所帶來的基金收入減少。
此外,更多的實證研究集中于探討企業是否會將一部分社保成本通過降低工資的形式轉嫁到員工身上。例如,尼蘭和史密斯(2007)利用2002—2003年上海企業層面的審計數據研究了企業雇主通過降低員工工資的方式將社保繳費轉嫁給員工的程度,總的來看,雇主將社保繳費中的18.9%通過降低員工工資轉嫁給員工。李和吳(2011)運用2004年和2006年我國制造業大中型企業的數據,發現工人的名義工資是剛性的,不會受到企業繳納養老保險的影響,但是工人的實際工資水平可能會受到影響。同時,雖然企業不能完全將養老保險的負擔成本轉移到員工身上,但位于產業集聚地區的企業將承擔更多的養老保險成本,而在產業集聚程度較低的地區則正好相反。同時,員工個人的特征可能會影響企業養老保險的轉嫁方式。封進(2014)利用跟蹤調查數據,發現員工工資受企業繳費影響不顯著,但對于受教育程度較低或非技術類型的員工,企業會將其繳費的10%~50%以降低工資的方式轉嫁給他們。馬雙、孟憲芮和甘犁(2014)探討了企業養老保險繳費對員工工資、就業的影響,發現社會養老保險不會讓企業調整職工工資與福利水平,養老保險企業繳費率的提高將會導致企業雇傭人數的減少;同時,針對不同類型的企業,養老保險對工資和就業的影響存在差異。
本章首次系統檢驗了在缺乏強制性的社保框架下,企業是否存在較為普遍的逃保現象。基于企業普查的數據,我們首先驗證了不同工資水平的企業在繳納社保方面的差異,從多個側面證實了高工資企業更可能少繳社保;而通過與企業繳納公積金行為的對比分析,我們發現當存在多繳多得的激勵時,高工資企業并沒有少繳公積金。
文章接下來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介紹相關的制度背景,并提出本章的研究假說;第三部分則利用數據實證檢驗這些假設;最后一部分是本章的結論及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