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木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維克多·維克托那銳利的右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在這個浮躁的夜之城，愿意腳踏實地、從最臟最累的活兒干起的年輕人不多見了。

“行，那就開始。”維克多也不廢話，直接拿起那塊油污的接口模塊，又從工作臺下抽出一個裝著各種清洗劑、細刷、精密鑷子和超聲波清洗槽的工具盒。“標準很簡單：無可見污漬，觸點光亮如新，所有微孔通暢，功能測試通過。工具都在這里，流程我演示一遍。”

維克多的演示過程高效而精準，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經過千錘百煉，沒有一絲多余。他講解著不同污漬對應的清洗劑、刷子的角度力度、超聲波頻率和時間設定、以及最后功能測試儀的使用方法。整個過程不過五分鐘，但信息量極大。

王林木全神貫注地看著，在【無限精神】的加持下，他的大腦如同高效運轉的超算。維克多的每一個動作細節、每一句講解要點都被瞬間捕捉、分解、理解、烙印在記憶深處。視覺、聽覺、甚至維克多動作帶起的細微氣流和清洗劑的氣味變化，都成了他學習的素材。他眼中的專注光芒幾乎凝成實質，思維的速度遠超常人想象。

演示結束，維克多將工具推到他面前：“試試。”

王林木深吸一口氣，拿起工具。他的動作初時還有些生澀，但幾乎是肉眼可見地在進步。第一次使用細刷時角度略顯偏差，第二次就完美復刻了維克多的手法；嘗試不同清洗劑的混合比例時，第一次稍顯猶豫，第二次就異常精準。他的手指異常穩定，精神高度集中，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這塊布滿油污的模塊。清洗、刷拭、超聲震蕩、干燥、檢查、再精修……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茍，速度也越來越快。

維克多原本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靠在椅背上用數據板處理其他事情，偶爾瞥一眼。但很快，他那只銳利的右眼就微微瞇了起來，放下了數據板。他看著王林木的動作從生疏到熟練，再到近乎行云流水，那份專注和效率，完全不像一個第一次接觸精密義體清潔的新手。當王林木將清理完畢、煥然一新并通過了功能測試的模塊放到他面前時，時間才過去不到維克多演示時的一半。

維克多拿起模塊，在強光下仔細檢查每一個觸點、每一個縫隙，甚至用顯微義眼掃描了一遍。結果完美無瑕，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維克多沉默了幾秒，抬眼看向王林木，眼神里充滿了探究和一絲震驚，“你……以前干過這個？”

“沒有，醫生。”王林木回答得很誠實，臉上帶著點“終于完成了”的放松和一絲靦腆，“就是照著您教的做，集中精神，慢點來。”

維克多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只是點點頭，從抽屜里數出五張印著荒坂塔的百元歐元紙幣，推了過去。“五十歐。活兒干得漂亮。”他頓了一下，指著墻角那一堆等待清理的二手義體零件，“那些，有興趣繼續嗎？價格一樣。”

“當然！”王林木立刻應下，五十歐！這可比他預想的來錢快多了。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融入環境、學習這個世界的“語言”和技術基礎的絕佳機會。

從那天起，王林木就成了維克多診所后屋的常客。他仿佛不知疲倦，在【無限精神】的支撐下，可以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眼神依舊清明，手指依舊穩定。維克多逐漸發現，這個自稱“林”的年輕人，學習能力簡直駭人聽聞。

清潔工作很快變得駕輕就熟后，維克多開始讓他接觸更復雜的活：基礎焊接、簡單電路檢測、義體外部部件的拆裝校準。每次維克多只需演示一遍，講解一遍要點，王林木就能近乎完美地復現，甚至能舉一反三，優化一些小流程。他對義體結構的理解、對工具運用的手感，以一種非人的速度增長著。

維克多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后來的習以為常，再到隱隱的欣賞。他話不多，但會不動聲色地將更多類型的、稍微有點技術含量的工作交給王林木，報酬也相應提高。他會在王林木工作時，偶爾指點一兩句更深入的知識，比如某種材料的特性，某個常見故障的深層原因。王林木總是聽得極其認真，然后迅速消化吸收。

診所狹小的后屋，成了王林木了解夜之城底層技術生態的絕佳課堂。空氣中彌漫著機油、焊錫、消毒水和維克多那淡淡古龍水的味道，背景是老式收音機里永不停歇的爵士樂。維克多像一座沉默但可靠的山，而王林木則如饑似渴地汲取著養分。

大約在王林木開始在診所“打工”一周后的一個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小窗，給診所鍍上一層暖橘色。王林木正埋頭在放大鏡下，小心翼翼地修復一塊燒毀的神經信號轉換器——這已經是維克多才會接的高級維修活了。

“嘿！老維！米斯蒂！看我帶什么好東西來了！”

一個洪亮、熱情、帶著拉美腔調的大嗓門像一陣旋風般卷進了診所，瞬間打破了后屋的寧靜。連收音機里的薩克斯風似乎都被這聲音壓了一頭。

布簾被一只肌肉虬結、覆蓋著廉價但實用戰斗義體的大手猛地掀開。一個身材極其魁梧壯碩的男人擠了進來，幾乎占滿了狹小的門口。他穿著素色的襯衫，下身是工裝褲和厚重的靴子。一頭濃密的黑發被扎在腦后，古銅色的臉上洋溢著極具感染力的燦爛笑容，濃密的胡子也掩蓋不住那份熱情。他手里舉著一個油紙包，散發出誘人的、混合著烤肉和濃郁醬料的香氣。

“杰克！”前廳傳來米斯蒂帶著一絲無奈的聲音，“你又把街邊攤的醬汁弄得到處都是！”

“哎呀，小問題米斯蒂！嘗嘗這個，新開的‘胡安叔叔’烤肉卷餅，絕了！”被稱為杰克的大塊頭毫不在意地笑著，目光掃向后屋，一眼就看到了維克多和王林木。“喲！老維，忙著呢？這位是……新面孔啊！”他好奇地打量著王林木，眼神里沒有絲毫惡意，只有純粹的好奇和自來熟。

維克多抬起頭，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無奈但溫和的笑意：“杰克·威爾斯。你小子嗓門就不能小點？別嚇著我的新助手，林。”他指了指王林木。

“助手？酷啊！”杰克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帶起一陣風。他毫不客氣地把油紙包往維克多工作臺上一放（維克多立刻皺眉，但沒阻止），然后向王林木伸出那只同樣覆蓋著部分戰斗義體、但顯得異常寬厚有力的手，笑容爽朗：“杰克·威爾斯！街頭傭兵，目前還在打拼階段，不過相信我，很快我的名字就會響徹來生酒吧！叫我杰克就行！兄弟怎么稱呼？”

王林木放下工具，站起身。杰克·威爾斯！游戲里V的好兄弟，熱情似火，重情重義，最終卻……他看著眼前這張充滿活力、毫無城府的笑臉，伸出手與他握了握。杰克的手勁很大，帶著義體的堅硬感，但傳遞過來的只有純粹的友好。

“林。維克多醫生的臨時助手。”王林木也露出一個微笑，他能感覺到杰克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力和毫不做作的真誠。

“林！好名字！來來來，嘗嘗這個！”杰克熱情地打開油紙包，不由分說地塞給王林木一個熱氣騰騰、醬汁淋漓的烤肉卷餅，又遞給維克多一個，“老維你也別忙了，嘗嘗！保證比你的營養餐強一百倍！”

維克多搖搖頭，但還是接了過來，小心地不讓醬汁滴在工作臺上。

“米斯蒂！你也來一起吃點！”杰克又沖著前廳喊道。

米斯蒂掀開布簾走了進來，看著杰克興高采烈的樣子，棕色的眼眸里隱含著愛意：“杰克！維克多醫生的工作臺是用來做手術的，不是給你當餐桌的！”她自然地拿起一塊抹布，準備隨時清理可能滴落的醬汁。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下次注意！”杰克滿不在乎地咬了一大口卷餅，滿足地哼哼著，然后看向王林木，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地問道：“林，剛跟老維干？感覺怎么樣？這老頭技術沒得說，就是有時候太悶了，對吧？”

維克多瞪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小口地吃著卷餅。

王林木看著這溫馨又有點吵鬧的一幕：高大熱情的傭兵杰克，溫柔嫻靜的米斯蒂，面冷心熱、默默包容的維克多。在這座冰冷的夜之城，這個小診所仿佛一個溫暖的避風港。他咬了一口卷餅，濃烈的香料和肉香在口中炸開，配合著眼前鮮活的杰克，一種奇異的真實感涌上心頭。

“感覺很好，維克多醫生教了我很多。”王林木認真地回答，然后看向杰克，“傭兵的生活……很刺激吧？”

“刺激？哈！”杰克大笑起來，揮舞著手中的卷餅，醬汁差點甩到米斯蒂身上，被她敏捷地躲開，“那當然！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不過，為了夢想，值得！總有一天，我要干一票大的，讓整個夜之城都記住杰克·威爾斯的名字！然后……”他看向米斯蒂，眼神變得溫柔。后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兩人如同游戲中那樣都沒有捅破窗戶紙

維克多哼了一聲，但嘴角似乎微微上揚了一點。

診所里充滿了烤肉的香氣、杰克洪亮的笑聲、米斯蒂輕柔的責備和維克多偶爾的冷哼。

爵士樂還在流淌，窗外的霓虹映照進來。王林木靜靜地聽著，吃著，感受著這份屬于夜之城的、帶著機油味和煙火氣的溫情。他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終于不再是純粹的“外來者”了。他認識了維克多，現在又認識了杰克·威爾斯——這個熱情似火、夢想著揚名立萬的大塊頭傭兵，以及他與米斯蒂之間那份真摯的情感。命運的齒輪，似乎開始緩緩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