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入夜,兩人便就近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
坐在逐漸熱鬧起來的客棧一樓,兩個如花少女的組合倒是格外顯眼。
“無界,為什么不隱藏蹤跡,起碼買個斗篷披上吧,這下子,不授哥要是找咱們,豈不是很快就找到了?”折夏點好菜,坐回桌旁,瞧瞧地回避了身邊人的目光,略微有些局促。
面對這樣的目光,無界也有些不自在,她說:“哥哥要是想讓我回去,自然會來找我。”
“那豈不是白出來一趟。”折夏支起下巴,讓自己看起來自在些。
“他自然是會擔心的,但他不會來找我。”無界神色黯淡,“他這幾天外出的次數更加頻繁了,如果事情十分危險,他自然不會讓我呆在他身邊。”
“為何?在不授哥身邊不是更安全嗎?”折夏有些不解。
“不,我會讓他分心,而且,你看……”無界從寬大的袖子中取出一片紙人,“這是我哥哥給我的紙人,是個很厲害的家伙呢!”
“有哥哥真好。”折夏擺出一副很羨慕的模樣,眼神卻暗淡了下來,“我娘死的早,我卻不知道是誰殺了她,我是不是很沒用。”
無界偏頭露出一個微笑,抬手輕撫折夏的發頂:“不會的,不知道可以慢慢去找,我哥哥也是你的不授哥啊。”
折夏握住無界的手,道:“好吧,那無界老妹妹,麻煩你先把自己打扮的像個姑娘吧!”
“喂!”無界翻了個白眼,低頭看了眼自己一身墨綠,抿了抿唇,抽回手,從袖中掏出一條鮮紅的絲帶,遞給折夏,“這是兩天前不授哥要我轉交給你的,他可是有好好的把你當作妹妹的呢。”
折夏接過絲帶,整齊的疊好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眼里是慢慢的珍重:“我身上的這一套,都是過去母親的東西,如今也是該換新的了。”
“這就是你要去滄海的原因嗎?”無界語氣平靜,是了,折夏的刀是第一次背出來,羅盤卻始終是貼身帶著的,羅盤上的痕跡證明它曾經在海上漂流過,而折夏的武功路數也與滄海極為相似,想來無界也猜的到。
折夏點了點頭,忽然問:“那絲帶是不授哥從哪弄來的,竟然是藍月碟的蠶絲,那可是稀有物種,這下子,就算刀沒了,這絲帶也可以成為利器。”
無界搖了搖頭,正要說什么,忽然屏住了呼吸──空氣中彌散一股輕微的香氣,與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似乎是能迷倒人的玩意。
當迷煙漸起時,無界腦中的弦便崩斷了。她犯了個錯,那是個很嚴重的錯誤,她總是將不授看的太強,總是如此地信賴不授是個永不會敗的戰神。
可不授也是個人,又怎么不會失敗,她向來是不愿去想的。這便造成了無界與折夏現下狼狽奔逃的模樣。
“無界,清醒點!”折夏將無界的愣神看做了迷煙的余威,不顧身后追上來的敵人,她試圖大聲地喊醒無界。
無界被喚了回來,滿心的自責又將那崩斷的弦粘好。她向折夏點了點頭,大腦飛速運轉,手邊忽的觸到一片冰冷,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折夏,你先走,我有個辦法,我怕我會誤傷到你。”無界對折夏說,隨即甩出了幾道符咒,為兩人的逃亡拖延了一些時間。
“什么辦法?”折夏自然是了解無界的,不得到一個能讓她心安的答復,她恐是不會獨自離開。
無界從袖中掏出一片紙人,折夏認得,那是無界給她看過的不授送給她保命的紙人,無界說:“這是哥哥送我的,我和你說過,他是個很厲害的家伙,打起架來,除了我和哥哥,誰也不顧的。你快走吧。”
折夏這才安心地繼續狂奔,無界遞給了她兩張符咒,為她短暫的緩解風力,提高速度。
身后的人已經離她很近了,無界目送折夏的身影離開,她停在原地,將紙人收回袖中。
紙人所附之靈,需要召喚他的人尚且安全,不是瀕臨死亡或者已經死亡才可以被他人召喚,可無界試過了,她召喚不出附靈。
無界冷靜地轉過身,立在原地,她從袖中抽出了一柄長劍。那劍通體成碧色,兩指寬,小臂長,無護手,劍柄比劍身略寬一些,整柄劍顯得樸素而又充滿生機──很好,這很無界。
長劍入手,無界渾身氣勢陡然一變,左腳發力,提劍沖向了追擊者。對方反應不及,一下子折損了三人,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同伴的死亡并沒有讓他們的內心有半分波動。在無界用劍令他們短暫的驚愕后,很快就調整過來,與之搏斗。
人言刀劍無眼。無界嘴角勾著笑,長劍武得生風,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一番搏斗,無界也只是讓對方折損七人,而余下的,還有十二人。
無界已經很累了,她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啊,縱然她天縱奇才,十二歲的身體在面對近二十個成年人尚且乏力,何況,對方還是近二十個訓練有素的殺手。
無界無意間瞥見折夏遠行的方向,心里略微安定下來,本還有些猶豫的她,一下子就堅定了起來。是啊,她還要保護好折夏,那可是,她們初見時,她所許下的諾言啊!
──六年前──
無界第一次被允許出門,她去了她一直都很想去的高山,她開心極了,像是重獲自由的林鳥,像是不受拘禁的清風,像是籠罩四荒的陽光。
不授也開心極了,他看著滿面笑容的妹妹,安靜地守在一旁。
意外似乎并不想辜負他的名字,總是出現在意料之外。無界掉下了山崖。不授雖然沖了過去,卻也只抓碎了一片衣角。
無界是幸運的,山崖并沒有很高,又有樹木做緩沖,落到崖底,也只是擦破了皮。
“哥哥,我沒事,你從旁邊繞道來找我吧!”無界朝山崖上喊,不授聽到了無界的聲音,冷靜地回應了一聲,只是那聲音中盡是顫抖與劫后余生般的歡喜。
無界自己也在找路,她在樹干上留下記號,緩緩地前進著。不多時,她聽見了呼救聲。
無界想了想,還是向遠處小心地移動著,可她動作再輕,也還是被人發現了蹤跡。
避無可避,索性對方人并不是很多,僅僅有四個人,其中一個,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姑娘,呼救的人,也是她。
“小朋友,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一個高大的男人開口。
無界穿著不授的舊衣服,人也只當她是個皮相好看的富家公子,可無界,卻并非如表面那般無害。她問:“叔叔們要殺我滅口嗎?”
“小子懂得倒是多,可惜了,命薄!”說著,那人就提著槍棒,砸向了無界的發頂。
無界側身,長棍貼著她的發梢砸在了地上,趁對方愣神,無界飛起一躍,腳尖踢在了對方脖頸的動脈上,當即就被踢得無法呼吸,仰倒在地上,張大著嘴,雙手捂著脖子,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
另外兩人不信邪,但到底沒有輕視無界,都是練家子,無界到底年幼,僅僅習武一年,但無界懂的利用自己的優勢,她從袖中掏出一張符紙,運起體內為數不多的內力。以內力驅動符紙,甩了出去。
這是不授不久前教導無界修習的東西,是最有效的攻擊手段。
符咒將襲來的二人釘在樹上,引得那二人不斷哀嚎。
無界走到那女孩的面前,伸手拉起了她,她說:“別怕,以后,我護著你。”
那與無界年齡相仿的女孩名叫蘇折夏,無界拉著她,尋找著出去的路。
其實無界最初并不想多管閑事,可那三人想要她的命,而更重要的是,她從折夏的眼中,看到了與不授相似的眼神,那種眼神,名叫掙扎。
──
于是兩個孤女相互依偎著,總是天真地奢求著能夠相互扶持著走過一生,可人生總是充滿意外,就猶如炎炎夏日的一片薄雪,突然而刺骨。
──
無界手中的劍迸發出耀眼的青光,那青光直沖云霄,沖散了層云,也沖散了夏日的溫暖。天空降下一片片晶瑩剔透的雪花,將追擊者,也將無界自己,冰封在了這炎熱的夏日。
森林深處。
折夏忽然感受到了寒意,心臟跳個不停。她停了下來,平復自己急促的呼吸,亦無視了自己發出警告的酸痛的身體。她的視野里出現了一抹青光,隨后,一片冰晶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無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