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嬌饒的喚聲，尹夫人慢慢睜開眼睛，口中的誦佛聲也漸漸消散。

“平白無故的，你過來做什么？”她的聲音像是一片覆蓋在冰涼地面的灰塵，沒有任何溫度和色彩。

嬌饒正要開口，她已經看到了形容陌生的我，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這就是你前幾天收留下來的那個丫頭？”

“是。”

她的聲音同樣變得非常輕柔，好像怕驚擾了什么一樣。無疑她尊重自己的母親，所以尊重她的信仰和行為習慣。

可能在這世間，她就只尊重這一個人吧。

“女兒將她救了下來，可她卻不記得自己的家鄉名字里。所以女兒想要將她留下，做我的貼身侍女。”

“這樣嗎？”尹夫人漫不經心地打量了我一眼，這種不經心的眼神并非出自傲慢，而是因為心灰意冷。

她的軀殼正是她內心的棺材，她是個已經死了的活人，所以什么事情都不怎么關心。

我，同樣不是她關心的對象。

甚至嬌饒也不是。

“模樣也不難看，只是太小了，可憐見的。你若要收下就收下吧，也是好人做到底?！彼绱朔愿?。

嬌饒恭敬地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說道。

“女兒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碧桃，母親覺得如何？”

“挺好的，就這么叫吧。”尹夫人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對著我們揮了揮手，“你今天來就是對我說這事的？”

“……是?！?

“現在說完了？”

“是……”

“那就回去吧，我如今清心禮佛，不大想見人了，日后無事也不必再來。”

“是……”

嬌饒連道三個“是”字，一個比一個苦澀，卻終究沒有說什么，最后說了句“母親保重”便帶著我和青柳一同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我偷眼打量著她，發現她的心情果然低落很多?；蛘哒f，她在前來時所抱有的那種激動的心態不見了。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

我并不重要，但卻是一個可以讓她光明正大去見母親的借口。

她一定是很久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了，并且每次見面，母女都相對無言。就像剛才那樣，嬌饒滿腔孺慕之情，最終也只能化作三個“是”字，像蛛絲一樣飄過尹夫人的心，不留下一絲痕跡。

多可憐的孩子，她的母親并不十分愛她，她卻十二分地愛著她母親。

我這樣想著，忍不住就有些出神。

嬌饒回到自己那個盛開著芍藥的小院子，悶悶不樂地捧著青柳奉過來的茶。

她并不喝茶，只是捧著發愣，半晌才回過神來，有些懊惱地扣了扣頭上的釵子。

“差點兒忘了，這事還得和管家報備呢。”

她抬眼望著我，眼中出現了一絲后悔。

就是小孩子出于憐憫之心將貓狗帶回家，喂養了幾天之后不勝其煩的那種后悔。

實不相瞞，被這樣的眼光看著，我是有點不舒服的，剛剛那一點淺淡的心疼，也在這種目光的打量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嬌饒還是比那些孩子們強一些，沒有把我用完就扔。

“青柳，你帶碧桃去見見江媽媽，然后讓她帶你們去見管家?！彼皇沁@樣不耐煩地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