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給我梳了個雙丫髻，又給我在臉頰上撲了撲粉，抹了點點胭脂，遮擋了蠟黃的臉色后，將我拉出屏風，邀功似的推到嬌饒面前。

“怎么樣，小姐，是不是跟換了個人似的？”

嬌饒正無聊地擺弄著從她鬢邊取下的艷紅芍藥，將它的花瓣一點點扯下來撕碎，聽到青柳的聲音便抬起頭來，用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最后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還可入眼。”

我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低頭不語。嬌饒站起身來，在我肩上拍了一把，眼神分明在說“跟著我混很有前途的，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打扮好了，就隨我去見見母親吧，青柳，你也跟上。”

青柳嬌聲應答：“是！”

嬌饒大踏步走了出去，一馬當先走在前頭。

青柳走在我身旁，湊到我耳邊小聲叮囑了一句。

“夫人是個吃齋念佛的慈善人，從來也不與人為難的。你到了那邊不要強出頭，別多說話，一切事自有小姐幫忙掩護。知道了嗎？”

我輕輕點頭：“知道了，謝謝姐姐。”

我們三人走出這間院子，沿著回廊穿行了許久，然后才走到一間看上去極為簡樸的院子里。

其實這幢屋宇之中的每一座院子都很簡樸，嬌饒的院子之所以會看上去與眾不同，只是因為那些怒放的芍藥花而已。

否則，哪怕屋里裝上再多精美的陳設，它也不會顯得如此生機勃勃。

而夫人的院子，非但沒有鮮活的花草，連那些閨房中應當有的陳設也不大有。

嬌饒房里掛著鮮亮帷幔的地方，在這里掛著的卻是單調的月白印花帳子；原本應當是安放妝匣的地方，在這里換成了一張神龕。

慈眉善目的白玉菩薩被安置在紫檀木雕出來的鏤花神龕里，插著三炷香的香爐看上去還很新，卻已經有霉味隱隱散發出來了。

清甜的檀香掩蓋不住那股陳舊的味道，整個房間、每個角落都散發著的味道。

同時這間屋子也并不透光。

厚重的門簾不可能自己撩起來，人一松手，它就自己重新落下來了，把熱烈的陽光隔絕在這間小屋之外。

只有兩旁的小窗戶，還隱隱透出一絲光進來。

因為室內太黑暗，反而襯得這兩只小窗十分刺眼。

此情此景，很容易讓人想起故事里那些吃人的地主婆子，臉色蒼白得像鬼，黑眼圈濃重得像骷髏。也許房間的主人也是這么一個鬼一樣的老女人呢？

可事實上并非如此。

尹夫人還很年輕，起碼在我的觀感里還很年輕。

我覺得她可能還不到三十，雖然神色憔悴，但是容色相當動人，幾乎就是長開了的嬌饒的模樣。

然而她的眼睛是死的，這無疑讓十分的容色減退成了三四分。

她跪在蒲團上，手里捏著一串佛珠，聽到我們魚貫而入的聲音也并不曾睜眼。

“給母親請安。”

嬌饒的聲音變得非常小，在這個窄小而昏暗的空間里，她那種活潑而放縱的天性也被深深壓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