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這樣，也還要往上爬，也不能甘心讓自己落進泥里。

我能感覺到，她長大了，不是從前小女孩被人背叛后自以為看破紅塵的心酸，而是真真正正地看透了自己的人生。

沒錯，她十八歲了，她完完全全長大了。

于是她第二次入宮。

那將領留著嬌饒，本就是為了進獻給皇帝。而這對嬌饒來說反而是個機會。

她是朵嬌養的芍藥花，只能生長在皇宮這樣鋪金堆玉的地方。

然而這個皇帝和那個皇帝完全不一樣，他陰鷙刻薄又雄才大略，心中所想只是開疆拓土立不世之功業，對于女人，是完全不在意的。

會收下嬌饒不過是為了表彰自己的勝利，加上她的確美貌無雙。

也許相比那個，他更像一個皇帝，雖然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卻仍是滿腹豪情，比之我們那雙十年華的風流天子更加顯得年富力強。

我不知道是澍國剽悍的風氣熏陶了這位皇帝，還是這位鐵血的皇帝培養了澍國的彪悍之風，總之這里的一切，都和詩酒風流的歇國不同，所有人都像被關在籠子里的餓狼，時時刻刻綠著眼睛死死盯住別人，生怕一個不留神嘴里的肉便被搶去。

就連后宮也是如此。

這些妃嬪不如從前那些人美，但都野心勃勃，那位皇后同樣不似仙云皇后寬和端方，而是極力打壓宮里的各派人馬，日日夜夜為自己的皇太子籌謀打算——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太子根本不是治國的料，只不過他年紀最大而已。再過上幾年，其他皇子也大了，展開政治博弈，皇后插不進太多手去時，太子就離倒臺不遠了。

這些事情是從前嬌饒最不喜歡聽的，可是現在她不得不聽，因為如果連這些消息都不知道，連基本的判斷都沒有，她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畢竟她的身份遠非低微這二字可以形容。

誠然，在歇國皇宮里嬌饒的家世也排不上號，但在這里，她更是低賤到無以復加。

敵國俘虜，還會有一絲一毫翻身的可能性嗎？

連被撥來服侍她的宮女都看不起她。

萬幸的是我被允許留在她身邊，這才不至于讓她真正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從前的隱忍終于有了一絲回報，我沒有露出馬腳來，也沒有被人忌憚，終究得以留在她身邊。

有時候在黑夜里，我守在她床邊——她只能相信我，只允許我為她守夜，聽她喃喃的囈語，心里一陣陣發疼。

“小桃，小桃，你們放過她，小桃！”

是的，在將領的吩咐下，他們不會動嬌饒，但我卻是無妨的。

嬌饒心里一直很愧疚這件事，其實她有什么可愧疚呢？連最應該愧疚的人都從來不想著要反省，憑什么該她一個受害者來愧疚。

又過了一陣子，她勉強從軍隊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又開始思念家鄉那些人。

我也想念他們，老婦人、江媽媽、青柳……那固然是個死氣沉沉毫無趣味的家，可也是我們最純真的地方，沒有人騙我們，沒有人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