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這樣,我陪著嬌饒一起走出了尹府——那時候我才剛記清前院后院的各種道路。
尹夫人和她的貼身侍女紫玉共乘一輛馬車,嬌饒和我、青柳共乘一輛馬車,江媽媽沒有來。
尹夫人不管事之后,她是內院的實際管轄者,繁雜的事物堆在身上,還要時時和管理外院與田莊的管家溝通,幾乎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
知道這些之后,我為之前她能她給我熬藥的事情更加感激了。同時又覺得,她被困在家里不能出來,實在是件很遺憾的事情。
嬌饒和青柳沒有這樣的認識。
她們就像所有沒長大的孩子一樣,還沒有學會什么叫奉獻,因而也就不明白別人的奉獻。
這也不能苛責,所有的孩子都知道把好吃的東西往嘴里送,因為那是天性。
反而不把想吃的東西吃下去,將它留給別人,那才是違反了天性的。
愛,就是對天性的違反。
所以被愛的人是幸福的。嬌饒、我、青柳,以及這些被江媽媽愛著的人都是幸福的。
從尹府到普濟寺,有一個時辰的車程,但中間基本都是官道,所以馬車走得很平穩,沒有想象中那么顛簸。
嬌饒從府里出來,看什么都新鮮,和青柳一起掀著簾子,哪怕是綿綿不斷的林子,都看得目不轉睛。
“上一回看到這樣的林子,還是兩年前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們從章州扶柩回鄉。”
她突然想到這個,忍不住就有些傷感,湊在我身邊對我說道:“那時候我們先坐船,坐船走瀘水回到這里,然后才乘著馬車到莊子上。”
我不知道她說的都是些什么地方,但不妨礙我微笑著點頭回應,像是認真聽她講、頗為感同身受一樣。
“那時候是冬天,坐船很冷,江水上全都是白茫茫的霧。岸邊的草木都枯了,但是看著很美。”
我微笑著點點頭:“我想那一定很美。”
“確實很美。”
嬌饒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似乎那個與喪父之痛纏繞著的冬天的江河,又一次奔涌在她眼前。
“我當時想,我已經沒有父親了,這河水卻還在流。和往常一樣,還在流……真是叫人傷心。”
我點點頭,慢慢說道:“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們活著還是死了,和那些河有什么關系。它們何必理會我們。”
嬌饒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意味深長”的話。
“你想得倒是很開。”她黯然說了一句,顯然她是那個想不開的人。
我抿嘴一笑,慢慢轉開目光。
我不想接著告訴她,我們的生死,和別人也沒有關系。
不僅僅是那些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不僅僅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還有我們的點頭之交、親朋好友。
死只是我們自己的死,歸根到底,和她們沒有關系。
“你不要擺出這樣的表情好不好!”
她突然說話,打斷了我的情緒。
“老氣橫秋的,看著真不舒服。”
我愕然,她卻繼續說,甚至伸手捏我的臉頰:“笑一個,給我笑一個嘛……對,這樣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