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今晚我還是得回學校

馬路從病房出去以后，李南津迅疾掀開被子，拿起信封一把撕開，將開口朝下一抖，一個精致的千紙鶴赫然落在潔白的被子上。打開千紙鶴，只見里面包著一根打過結的發絲，折成千紙鶴的紙上寫著一首字跡較為熟悉、內容卻讓人驚魂的詩：

我在這世界飄啊飄，

魂歸何處，恐怕連我自己也無從知曉。

想你，緣于那邂逅之外的回眸淺笑，

燃燒著寂寞，肝膽相照。

潮濕的心，染不綠江南的草，

一場雪，封堵了天長地久的通道。

時光只剩下最后一秒，

叫我如何，如何在生命線重新起跑？

我在這世界飄啊飄，

不要說雨，就連風都已經把我忘掉。

清涼的淚，打濕了天涯海角，

找不到，安放心靈的城堡。

等一個暗夜在黎明時破曉，

等到心傷，傷心到在劫難逃。

時光只剩下最后一秒，

叫我如何，如何在生命線重新起跑？

詩的右下角寫著“凡塵一介”，估計是作者的署名。但是，這個署名上方方正正地畫著一個黑色的框，一個像是書刊上常常在某個人的姓名上加的表示“該同志已經不在人世”意思的那種黑色的框。

紙頁上有好幾處字跡模糊，像是被水滴浸潤過。估計那不應該是水滴，而是淚滴。再看信封，信封是用一張潔白的紙人工折成的，沒有郵政編碼，沒有收信人地址，沒有收信人姓名，更沒有寄信人地址、姓名和郵政編碼，信的接縫和封口像是用飯粒當漿糊黏貼的，十分牢實，一看就知道寄信人在故意瞞藏著什么。

這打結的發絲，潔白的信封，凄涼的詩句，黑色的邊框，哦，還有這隱約在詩句間的淚痕，還有那精致的紙鶴，明明在告訴李南津，寄信人正處在“情處絕戀，身處絕境，心處絕望，意圖西去”的境地。這就使得李南津不禁大驚失色！

寄信人是誰？從信件制作的心思和行為來看，從詩句的內容和文采來看，從“凡塵一介”的意思來看，從所求的表白對象來看，這個人不會是別人，一定是那個張一凡！只有她才會這般“別有用心”！想到這里，李南津不禁冷汗淋漓。

得立即找到張一凡！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李南津正在著急，馬路一步一“咚”的腳步聲即將進入病房，李南津順手將手里的東西塞到枕頭底下，然后發呆樣的望著快要滴完的鹽水瓶子。

馬路進得門來，招呼著李南津趕快吃飯。李南津說聲“不急”，就要馬路撥通張曉山的手機，說是有話跟張曉山說。馬路將電話撥通，遞給李南津，然后疑惑地望著李南津。

李南津沒有理會他，只顧跟張曉山說話：“曉山老師嗎？你好！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按照計劃，432班今天應該要寫一篇作文的……今天我沒能上課，估計代課的老師沒有布置學生寫，所以請你代我布置一下，叫學生在晚自習的時候抓緊時間寫好，一個都不能少——特別像文靜、寧戈習、苗苗、鄭正、張一凡等幾個文章寫得比較好的同學一定要寫好，我還指望他們過一段時間用這篇文章去拿取‘全市中學生作文創新大賽’的頭等獎為432班爭光呢……什么？張一凡沒來教室上課？哦，那你一定要找到她，把任務布置下去，對，一定！因為她的文筆是獨一無二的，最有希望沖擊獎項……作文題？作文題是——”是什么呢？李南津一時語塞，便故意咳嗽幾聲，以拖延時間，供自己思考。

李南津打這個電話的目的，一是要張曉山無論如何馬上找到張一凡這個人，如果發現她有異常情況，細心而負責的張曉山一定會做好相應的工作的，這樣，張一凡的安全就有了保障；二是要通過張曉山借布置作文的機會，向張一凡傳達自己的心思，聰明的張一凡見到自己布置的所謂作文題也一定會把自己的心思領會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這樣，張一凡就不至于走極端。只要保證了張一凡的安全，別的工作就好做了。要知道，剛剛過去一個“韓國寶溺水身亡”，如果現在再來一個“張一凡駕鶴西去”，那西泠中學還不被搞個沸反盈天、天翻地覆??？！到時，西泠中學會“在劫難逃”！而李南津則會“萬劫不復”！

容不得多想，李南津裝著強抑咳嗽的樣子，說：“題目是——《寂寞也是一首歡樂的歌》、《有愛就有方向》、《春去春會來》、《我的未來不是夢》……不，四個題目中任選一個，對，寫一個就行了，你拿筆記一下……好的，一定要找到張一凡，一定要她拿出最優秀的作文來！嗯，就這樣吧，辛苦你?。　?

電話掛斷，李南津松了一口氣。突然又覺得好笑，這哪里是什么作文題啊，分明是給張一凡傳達過去的自己的心聲，算是給“找不到，安放心靈的城堡”的張一凡遞過去一張“超度”心靈的船票；四個題目，實際是張一凡平時最愛唱的四首歌的名字。所有這些，懂得“奧數”的張曉山是斷然不會懂得其中的“奧妙”的，當然，馬路也只會信以為真。

雖說打完電話之后李南津的心情暫時得以平靜，但他還是一百個不放心。他最清楚張一凡倔強的個性，她要向前走，你要她返回，沒有十足的理由，就算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除非她自動回心轉意。

李南津望了一下架子上的鹽水瓶子，發現最后一瓶即將滴完，就把手機還給馬路，說：“看來，今晚我還是得回學校?！闭f完就按了一下床頭的按鈕，床頭墻上傳出一個噪嘣嘣的聲音：“完了？來了?！崩钅辖蜃屑氁豢矗瓉砟抢锇仓鴤€喇叭。

馬路擔心地問：“回學校？吃得消嗎？你病還沒有完全好。”他也正想回家去看看，剛才去買盒飯時碰到一個人，那人告訴他，他父親生病了。

“沒事。針也打完了，晚上睡在這里很不習慣?！崩钅辖螂m然感覺得到自己的虛弱，但還是決定回學校。

這時，那個來過幾次為他換藥的護士小姐拿著一根棉簽進來了，站在床前，等瓶子里的藥水滴完最后一滴，就麻利地拆掉了李南津手上的針頭，迅速地將棉簽頭按在李南津的手背上，吩咐李南津：“按久一點，要不，會出血的?！?

李南津說：“按久一點？久一點是多久？”他不想讓自己的雙手那么按著和被按著。那護士小姐白他一眼，說：“久一點，就是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李南津想，今天護士小姐這是怎么了？要么是失戀了，要么是和領導吵架了，要么是吃錯了藥，否則，不會這么氣沖沖的。但他沒有計較，他知道，凡是正在生氣的人，你最好別去惹他，因為他生氣一定有他的正當理由；再說，這人的生氣，就像動物的發情，不發泄完是不得罷休的。于是，裝出一副求情的口氣說：“求你了，美女！能不能用膠布把這個棉簽頭緊緊地貼住，這樣不但血不會出來，我的一雙手也就可以解放出來了。一舉兩得，得無可乎？爾知乎？把雙手解放出來，是人完成從動物到人的轉變的最偉大的革命性的行動。你就讓我完成這個轉變吧?！?

那護士“噗嗤”一笑，說：“都這個樣子了，你還在幽默啊。好吧，我就幫你完成從動物到人的轉變吧。等等，我去拿膠布?！闭f完就屁股一扭一扭地去了。

回過頭來，李南津又認認真真跟馬路開起了玩笑：“兄弟呃，記住了：在男人中，不要和父親作對；在家庭里，不要和老婆作對；在單位上，不要和領導作對；在社會上，不要和女人作對。怕父親是孝順，怕老婆是愛情，怕領導是自保，怕女人是自重。”其實，此時，李南津內心正為張一凡這個“女人”的事而忐忑不已，焦慮不安。說了這么多，最關鍵的是最后一句，而這句話實實在在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從醫院出來，大約是晚上九點鐘了。馬路家住城里，父親又生著病，想回去看看，就跟李南津說：“李校長，今晚我就不回學校了?！?

李南津說：“好吧。明天可不要遲到哦?！?

馬路說聲“OK”就和李南津分了手。

天色很黑，李南津在醫院門口不遠處的一個電話亭給他的同學黨衛國打電話，希望他能開車送自己回學校。不巧得很，黨衛國手機關機，固定電話無人接聽。租個車，太貴，不劃算。李南津只好下定決心步行回學校。

醫院離學校大約十里路，雖然不是很遠，但走路得走個把小時。走個把小時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在這路上走夜路，說不定會被嚇個半死。走夜路，最怕的是鬼，就算沒有鬼，猛然一聲鳥叫，也會被嚇得半死。

不說別的，先說那個楊梅坳。聽地方人講，這楊梅坳是“鬼打架”的地方。楊梅坳下面路邊的那個山沖里，解放前是砍殺犯人的地方。犯人一在城里被宣布死罪，就被兵勇用木籠子裝著，拖到這里來砍頭。有的尸首被收走，有的就被胡亂地埋在了山沖里，其中少不了“冤死的魂”、“屈死的鬼”，他們能甘心嗎？解放初期，地方上那些夭亡的“短命鬼”、暴斃的“奪命鬼”、難產的“產難鬼”也大都被埋在這個山沖里，想想看，深夜從這里路過，是不是很嚇人？

楊梅坳上面的山頂上，路邊有一棵年齡不下百歲的松樹，瘦骨伶仃的，骷髏一樣站在那里，年深月久也不倒下讓人撿了去當柴燒。傳說，那樹已經成了精，誰要是得罪了它，它就要吃人。在那個什么都要“大躍進”的年代，附近山上的樹木都被砍光去“煉鋼”了，只有它沒人敢動，威風凜凜地抖著“我自巋然不動”的派頭。后來，一“半邊戶”女教師實在找不到柴火燒飯煮潲，就打它的主意，爬到樹上想敲幾塊樹皮、折幾根樹枝回去當柴火，結果，從朽樹枝上掉下來，腦漿水濺了一地，當場斃命。再后來，隔年把就有那“不想活了”的女人在這棵樹上吊頸而死，印證著“松樹精吃人”的傳說。說說看，深夜從這里路過，是不是很恐怖？

下了楊梅坳，走不遠，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水庫。這水庫是“農業學大寨”時代人工筑成的。這其實很簡單，在一個山沖兩山之間的狹隘處，“貧下中農同志們”“社員同志們”“充分發揚戰天斗地的革命精神”，鋤頭糞箕挖山挑石這么一填，堤壩筑成；再把山里下來的泉水、天上落下的雨水這么一蓄，這水庫就算大功告成了。本來，這是個“加強農田水利基本建設”的“惠及千秋萬代”的“大快人心”的事，可偏偏有那“牛鬼蛇神”“搞破壞”，“一粒老鼠屎，打壞一鍋湯”，“一只臭鰱魚，搞壞一塘水”。

原來，那年“搞雙搶”和“修水庫”“雙管齊下”“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人還在，心未死”的“隱藏在人民教師隊伍內部”的“女特務”，利用“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機會，“懷著極大的階級仇恨”，偷偷地將黃燦燦的、曬好了要留著給“農民的寶貝”做過冬“糧食”的稻草一腳一腳踩到泥田里，被多次對她圖謀不軌的大隊書記發現。大隊書記一把將她揪住，找了幾個荷槍實彈的民兵，在她脖子上掛了塊“人人不要學我樣，我樣沒有好下場”的木牌子，逼著她一路敲鑼一路喊，到“革命群眾”最為密集的“半成品”水庫堤壩“游街”?！案锩鼰崆楦邼q”的“人民群眾”“義憤填膺”，紛紛對她實行“無產階級專政”，有那恨之入骨者還要當場扒掉她的衣服……情急之下，“女特務”發瘋一樣干脆一把撕開自己的衣服，露出雪白的奶子，不要命地喊：“來啊！看?。∶?！”把“四海翻騰云水怒”的“革命群眾”鎮得目瞪口呆，全部屁滾尿流……水庫修成之后不久的一個碧波蕩漾的早晨，幾個看牛伢子在這水庫的堤壩上跺著腳尖叫：“快來人啊，死了人了！”正在薅田的生產隊長帶了幾個社員將浮在水庫里的人打撈上來，一看，是“女特務”，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幾年過去，一個放牛的老頭子因為牛失蹤了，一找找到了這水庫邊，看見那牛正在岸邊的一個刺蓬里掙扎，老頭子急忙去牽拉，牛沒拉出來，人卻被牛倒牽著一起掉進了水庫，直到第四天傍晚才被人撈上來。

更有一個“不怕死”的“猛子鬼”因為自家的茅屋被風吹破，見很少有人來的水庫岸邊的芒草長得豐茂厚實，就來到這里割草，結果一不小心掉進了水庫，等撈上來時，一身稀爛，連眼睛都被魚吃掉了。

從此，“女特務偷吃男人”的傳說瘟疫一樣地傳開了，誰也不敢冒然造次。

現在，李南津就從這一帶經過，而且是深夜，而且是獨自一人。他越走越覺得心里在發毛。任何一個人從這幾處地方經過，你講你不信鬼，可以；但是，你講你一點也不怕，假的。因為，你不信的，是外物；你怕，是內心反應。很多東西，你可以不信，但是你聽說之后，你會對它害怕。

他想繞道而行，但得繞三四個小時；他想返回去住在醫院，但問題是，張一凡的問題要是沒有得到解決，那問題就真正成了問題了……

走著走著，李南津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告訴他的，碰到這種情況，就用右手在自己的前額自下而上重重地抹三下，然后將隨身所帶的金屬物品重重地搖三下，而且一定要走在路的中線，這樣，膽子就會大一些了。他照著做了，抹了三下前額，搖了三下鑰匙，走在了路的中線，感覺膽子大了一些。

但他還是很害怕，所有見到的、聽到的、讀到的死人的場面，所有能想到的青面獠牙的、白衣白發的、紅毛紅口的鬼的形象，不停地在他的腦袋里閃現……

他想跑，快點跑過這段“鬼路”，又想起父親曾經說過的，這種時候千萬不要跑，如果跑的話，腳后面揚起的泥沙，就會使自己誤認為是鬼在撒沙子，那就更害怕，真正會把自己嚇死，于是，他又不敢跑了。

不敢跑，那就還是走吧，勇敢地走！“好人一生平安”，更何況只有這么一段路！心里唱著：“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頭……”其實，這世界哪里有鬼？鬼只在自己心里。如果自己心里沒有鬼，那么這個世界也就沒有鬼了。父親的話不停地在耳邊回響，身上卻一直冷汗直冒……

就要接近楊梅坳下面的那個山沖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后面傳來了一輛拖拉機的“突突”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

李南津欣喜若狂，回過頭來，穩穩地站在路的中央，等著。

拖拉機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燈光也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李南津遠遠地招手，拖拉機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猛地停下，喘著粗氣。那師傅破著喉嚨大罵：“找死??！站在路中間！”

李南津連忙上前說明情況，請求師傅捎帶一段路。師傅說：“你只沒把我嚇死！到車斗里去。蹲著。”自顧自地上了車。

李南津只差沒有磕頭地致謝，一抬腳爬上車斗，蹲下，抓穩。拖拉機就“突突突突”地沖過了山沖，爬向了楊梅坳……

第11節 回得校來，已是深夜

回得校來，已是深夜。只見彎月西斜，校門緊閉。李南津敲了半天門，里面毫無反應。這才想起，這門是用一根根的原木拼接而成的，非常厚實，一般情況下，用手敲門是根本敲不開的。

原來，西泠中學的前身本是清朝末年西泠縣一個豪門望族的私人宅院。修建這個宅院時，正值太平軍從廣西過來，一路披靡。為防兵火，宅院主人下令將圍墻加高加固，用直徑兩尺左右的原木外包一層鐵皮做成大門，其他側門、后門雖然沒有大門這么厚實，但也差不多。大門所在的這扇圍墻足有三四層樓那么高，既顯示著它攻不可破的防御功能，又顯示著這戶人家的赫赫威嚴。后來新學興起，宅院新主人應時利用空房隙屋辦了個學堂，名曰“至善學堂”，直至解放后政府接管，更名為“西泠中學”。

現在，一百好幾十年過去了，其他三面圍墻多多少少發生了一些變化，唯獨這扇墻依舊森然聳立。任你在外面怎么叫喊，里面的人也是根本聽不見的。

他想用手機將某門衛或者某個老師打醒，一摸口袋，手機根本就沒帶在身上。沒有辦法，只好來到東邊的圍墻腳下——因為那一帶圍墻上面是正在興建的教職工宿舍——想喊醒某個守夜的建筑工人，喊了很久，居然沒有喊醒一個人。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爬圍墻進去，一想起爬圍墻，李南津就覺得有失身份，更何況這圍墻爬不爬得上還是個問題。你想啊，一個教師，一個副校長，在這么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摸摸”地翻爬圍墻，叫學生和老師們知道了，那會是什么樣的形象呢？再說了，圍墻那么高，搞得不好，摔壞了腿腳，那就真的“斯文掃地”了。盡管可以跟人家解釋清楚，但是，學校幾千人，你能一個一個去解釋嗎？你能在大會上向師生去解釋嗎？

這么想著，李南津不禁埋怨起張一凡來，張一凡啊張一凡，你就是想把我李南津折磨死吧？要不是你，我李南津會受這份罪嗎？思來想去，他又覺得這不能怪張一凡，說不定是自己“自作多情”呢！那自制的信封，那打結的發絲，那精致的紙鶴，那照應嚴密的詩句，不是清清楚楚表明張一凡的思維是正常的，情緒是穩定的嗎？哪里就會“情處絕戀，身處絕境，心處絕望，意圖西去”？

再說了，僅憑“凡塵一介”中有個“一”字、有個“凡”字，就可以認定那作者是“張一凡”嗎？那一定是作者嗎？說不定“凡塵一介”是那首詩的題目，只是換了個位置而已！唉，真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真是“自作多情，自業自得”！

思來想去，李南津還是覺得接到信時的感覺和判斷是對的，就算那時的感覺和判斷是錯的，但根據那些感覺和判斷采取的措施是對的，“見微知著”“防微杜漸”的態度和做法，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是對學生、對工作的高度的負責。思想到此，李南津心情豁然敞亮。

不過，現在一個最現實的問題一定得解決，那就是如何進到校內。

讀者諸君，請允許我在這時把筆停頓一下。你別說這時的李南津拿進校門的事毫無辦法，就是作為作者的我，這時候也為李南津走進校門去的事焦頭爛額，我想不出一個既有真實性又有傳奇性的情節讓李南津自然而然地走進校門。不過話又講回來，辦法總比困難多，為了某種需要，沒有什么“進不去”、“上不去”之類的事情，如果真是這也“進不去”那也“上不去”，那我們不是傻瓜，就是笨蛋。這樣的事都做不好，我們還好意思經常出沒于江湖之上？

你看吧，“抗擊洪水”時，由于“領導有方”、“組織得力”、“保障到位”、“措施科學”，確實沒有一個“人民群眾”犧牲，而這時又需要一個犧牲的英雄人物來表現“我廣大人民群眾”“眾志成城、勇于犧牲”的抗洪精神，怎么辦？你沒有辦法了吧？我有辦法。經過深入調查了解，終于發現，某村一個七十多歲的“人民群眾”恰好在洪水來臨的前一夜“壽終正寢”，于是竊喜，搞幾個“筆桿子”如此這般地舞弊一下，將其“英勇事跡”發表在第二天的某報某刊的頭版頭條。這不就有了？

你再看吧，現在“人民群眾”對高中教育評價的最根本的一項指標是高考“升學率”和清華北大的“考取率”，而你所在的學校在這“兩率”上“前景不容樂觀”，“升學率”可能是“太平公主”，“考取率”可能是“傷心太平洋”，于是你傻眼了吧？沒有辦法了吧？告訴你，我有辦法——

每年招生時，最好是過了春節就出發，揣著一蛇皮袋票子，背著一蛇皮袋卷子，到全省各地去考，去挖，去買，去拽，用那可以“將稻草說成金條”的嘴巴去勸。特別是看到具有能考上清華北大潛力的“好苗子”，一定要“不惜重金”，“不惜代價”，先“挖回來”再說。什么？怕挖不到？哪里話？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墻腳挖不倒。什么？挖了人家的墻腳，人家會罵娘？你就是有點“婦人之仁”！古人云今人也云：無毒不丈夫！千萬別管人家的墻腳倒不倒，千萬別管人家的日子過得好不好！這叫“專挖墻腳”法——這名字不好聽——改成“攫取英才”法?！熬鹑　眱蓚€字雖然顯得貪婪了一點，但很能體現工作推進的強硬度和工作成效的深入度；“英才”兩個字就更沒有問題了，孟子說的“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的“快樂觀”，就是我們最有力的思想武器。

為了使自己的日子能夠過得“紅紅火火，越來越好”，你們貴?？隙ㄒ惺沾罅康摹坝嬐馍薄ⅰ皳裥Ｉ?、“掛靠生”，等等等等，但這些家伙一般都是“錢多分少”，考上大學基本上是沒有指望的。于是就會出現“錢柜子”滿了“升學率”降了的矛盾，就會出現不能“讓人民群眾滿意”的尷尬，有損貴校作為“名校”的崇高形象，于是你又傻眼了吧？沒有辦法了吧？告訴你，我有辦法——

哦，這個辦法我還是不告訴你為好，一告訴你，你就會生氣地認為我把你當成了二百五。如果你硬是要我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告訴你，那我得“有言在先”，這辦法“不足為外人道也”，就是——“神機妙算”法。關于“升學率”，你就簡單地做一道連小學生都曉得做的數學題，做這道數學題的前提條件是，將那些“計外生”、“擇校生”、“掛靠生”，等等等等，全部“活生生”地剔除出算式的分母——怎么剔除？外行了不是？就是在高考報名時把那些“錢多分少”的家伙統統報到你們貴校所辦的什么“聯辦校”、“托管校”、“合作校”、“實驗?！比ィ蛘邎笠徊糠值侥切┢谕麖倪@些“錢多分少”的家伙中撈幾個“漏網之魚”的“兄弟校”去，硬是還不行，你就干脆將一部分搞成“社會報名”，甚而至于，你還可以照著上述辦法將那些你們認為考不上大學的“計內生”做些“相應的處理”。這樣一來，你們貴校參加高考的學生就是“精益求精”的了，計算“升學率”的分母就“小而又小”的了，等到高考的蓋子一揭開，再拿上線人數做這個分母的分子……余下的事，你就自己做吧。點到為止，恕不多言。

當然，為了能夠在下一輪的競爭中繼續立于不敗之地，你們貴校還得做好相應的宣傳造勢工作。比如花重金在《××日報》或《××夜報》刊登一篇介紹你們貴校業績的副標題是“狠抓素質教育，勇創高考輝煌”的長篇通訊報道或報告文學，文章內容可以“因校制宜”，有一句話是一定要的，那就是“在××××年的高考中，××××學校穩居全省第一”。會不會撞車？不要怕撞車！他在《××晨報》登，你就在《××日報》登；他在《××晚報》登，你不曉得到《××夜報》登嗎？再說了，“人民群眾”會個個手里“晨報”、“日報”、“晚報”、“夜報”一應俱全嗎？肯定不可能的。只要看到一家報紙，那你們貴校“高考全省第一”，就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了”了！這叫“搶占風頭”法——臨時用一下，此法名稱值得斟酌，或許可以叫“妙筆生花”法。就算是撞車了，也沒有什么可以臉紅的。有一年高考，某省一夜之間冒出了十多個“全省第一”，也沒看到那個學校被摘牌關門的！

至于那個“清華北大的考取率”嘛，有則有，無則無……當然你也可以“從無到有”、“以無報有”、“以少報多”。哎呀，說得夠多了，言多必失，不說了。

現在，我們回到要進校門而又無計可施的李南津的事情上來。為了滿足情節發展的需要，更為了讓已經累了好幾天、累得生病住院還要連夜趕回來處理學生事務的李南津同志能夠順利地進到校門里面去，根據上述例子共同表現出來的“無中生有”原理、“妙筆生花”原理、“神機妙算”原理，我得給李南津同志安排一個自然而然的、真實可信的、令人釋然的情節，請讀者諸君能將我的小說不厭其煩地讀下去，因為我還采用了“無巧不成書”的“祖傳秘方”。好，請繼續關注下面的情節。

就在李南津在圍墻下徘徊為進不得門而著急的時候，大門突然發出沉悶的“嘎嘎”聲。原來是鄧小小的孩子突發高燒，陳香怕出大事，要她趕快送到縣人民醫院去，鄧小小火急火燎找了兩個男老師幫忙。

于是，校門開了……

第12節 眾人愕然地望著李南津

按照常理，這時的李南津應該立即到寢室去看一下張一凡。但是，他沒有這么做，他也不能這么做。

到了宿舍門口，他習慣性地伸手到屁股后面去摸鑰匙，沒有。推門，門開了。他覺得奇怪，鑰匙不見了，門也沒有鎖，莫不是進了賊？開燈一看，房間里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衣服掛得整整齊齊，鞋子擺得整整齊齊，桌子上的書啊、資料啊、作業本啊，都整整齊齊。洗臉架下的銻桶里是滿滿的一桶清水，銻桶旁邊的熱水里是滿滿的一瓶開水。三合泥地板掃得干干凈凈，就連洗臉架上的鏡子、肥皂盒也擦得干干凈凈。再到廚房——實際是浴室，他很少做飯——一看，水桶、澡盆、臉盆、毛巾、浴巾、鼎罐、鍋子、砧板、籃子、抹布，都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這就奇怪了，莫不是來了“田螺姑娘”？李南津想。

小時候，他聽娘講，有一個少年，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每天都一個人去給財主放牛，晚上回來，既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日子總是冷火熄灶、冰涼水淡的。終于有那么一天，他回到家，灶上有熱飯，鍋里有熱菜，盆里有熱水，他美美地享用著，但又大惑不解。接連幾天都是如此。幾天后的一個下午，他趁財主用牛犁田不用看牛的機會，偷偷地跑回家，躲在窗外的大樹上偷看。傍晚時分，屋里翩然進來一個美麗的少女，一眨眼，飯菜就都擺到了桌子上。少年欣喜不已，跳下樹來，沖進屋內，拉著少女的手，激情滿懷地望著她，問她是誰。少女告訴他，她是田螺姑娘，見他善良，日子清苦，就來幫他。他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就邀她一起吃飯。后來，他們早出晚歸一起放牛，你親我愛結為夫妻，生活甜甜蜜蜜，日子和和美美……

每每想起這個故事，李南津心里總有一種幸福感，他知道，娘要告訴他的是，人要勤勞善良，勤勞善良的人最后一定會得到好的報應。同時也生出一種辛酸感，煢煢孑立，無依無靠，風餐露宿，饑腸轆轆，那少年的影子總是揮之不去，拂之又來，讓他預感到一種宿命，因為，在這世界，“田螺姑娘”永遠也不可能翩然而至。

今晚，“田螺姑娘”真的來了，雖然見不到她的翩翩身影，但是可以見到她的拳拳情意。這讓李南津深感幸福，又深感不安。至于這“田螺姑娘”到底是誰，李南津心里似乎非常明確，但又十分模糊。

現在，該關心一下“田螺姑娘”是怎么進了自己的宿舍的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天下午急急忙忙去上課，鑰匙忘了帶，門忘了關，才給了“田螺姑娘”“可乘之機”。

這一夜，最讓李南津放心不下的還是張一凡。他急切地想知道張曉山是不是把自己布置的“作文題”告訴了張一凡，急切地想知道張一凡接到“作文題”之后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急切地想知道此時的張一凡是不是安安靜靜地睡在寢室里……張一凡啊張一凡，你可千萬不要給弄出什么亂子來?。∵@么想著，李南津習慣性地坐在了桌子前，又習慣性地翻看著作業本。

打開第一本，見是作文本，再往下粗略一翻，發現這一堆作業本全是作文。這下好了，今天布置的作文收上來了，那么，張一凡的作文也應該就在其中；只要她的作文在這里，那么，她的心思就可以看得出了。

李南津迅速地將那堆作文本從上至下翻了個遍，又從下至上翻了個遍，出乎意料，不見張一凡作文本的影子。李南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煩意亂地將作文本順手一推，正好碰倒了自制的木質文具盒，文具盒里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作文紙赫然其中。拿起紙條展開，一看就知道是張一凡寫的：

其實我好想稱你為南津哥。聽說你生病住院了，我心好疼。不會是因為我而生病的吧？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成了罪魁禍首了。請你原諒。

張老師要和同學們來看你，我很想跟著一起來，但是我不能來，我怕見你。我寧愿在這寢室里守著寂寞，守著折磨。

我捎給你的信，你應該收到了。真想那封信沒有傳到你的手里，你在病中，我的信肯定給你帶來了更大的負擔。都怪我一時沖動。張老師要我們寫作文，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但我心里慌慌的，根本寫不出，你能原諒我嗎？

想起去年我們班去秋游，我崴了腳，你背我下山，我伏在你背上的情景，不知有多幸福！這種幸福我還會有嗎？還有那次，你輕言細語給我面批作文《有夢就有奇跡》的情景，會讓我銘記一輩子……

唉，我想數星星，天空布滿了黑色的云。我想讀月亮，月亮冰冷著一顆心。守著拉長的樹影，我把李清照的梧桐撕碎成斑斑淚痕。隔著遙遠的世紀，卻無法向裴多菲的急流把幸福的消息打聽……

你告訴我，人為什么要有愛？而愛，又為什么這么艱難？

讀完這份留言，李南津明顯感覺到張一凡的心情平靜了許多，理性了很多。估計應該不會出現過激行為，他很為自己急中生智布置作文題的舉動而欣慰。但是，他知道，張一凡的心結并沒有完全解開，自己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說句實在話，面對聰明伶俐、熱情似火的張一凡，李南津確實也曾怦然心動、意亂情迷。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情而毀了張一凡的美好前程。張一凡才華橫溢，氣質非凡，如果能考上大學，那么就會前程無量，勢比鳳凰；如果就此談情說愛，嫁為人妻，恐怕只會是平平庸庸的一生了。教師的職責就像渡船，在于把學生渡到美好而幸福的彼岸，如果覆船于中流，那與犯罪又有何異？

盡管蔡元培之于周峻、魯迅之于許廣平、沈從文之于張兆和、李雙江之于夢鴿、金鐵霖之于李谷一、余秋雨之于馬蘭，等等，師生之間的戀情都被傳為佳話，但他李南津不是“蔡元培”們，她張一凡也不是“周峻”們，太多太多的壓力是他們特別是張一凡稚嫩的肩膀難以承受的，況且，張一凡還是個學生……

多少個夜晚的冥思苦想，終究沒能理出頭緒；多少次來往的有意回避，終究沒能斬斷情絲?，F在，特別是那晚發生的事，已經再一次明確地表明，如果還不當機立斷，那么就真的會讓她難以自拔，毀她一生。

思想到此，李南津決定明天一定要找張一凡推心置腹地談一談。

第二天早操時，李南津出現在操場。一起看操的張芝翰、竇明敏、陳述、張曉山等領導和老師以及432班的同學都深感意外。

下操后，老師們都熱情地圍著李南津問這問那。正說著話，劉凱欣跑了過來，跟張芝翰耳語了幾句。

張芝翰聽罷，神色大變，急忙招呼在場的領導和張曉山老師：“走，到寢室去看一下。”大家就都跟著劉凱欣去了寢室。

他們所到的寢室不是別的，正是張一凡所住的309。

進得門來，只見張一凡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躺在床上。

張芝翰伸手在張一凡的額頭上摸了一下，感覺沒什么異樣，奇怪地問道：“聽說你幾天沒有上課了，怎么了？”

張一凡抿著嘴沒有回答。

張芝翰又問：“怎么了？說啊！”

張一凡偷眼望了一下李南津，又正眼望了一下在場的人，吞吞吐吐地說：“我不舒服?！闭f完，眼角就流出了眼淚。

張芝翰伸手替她將眼淚抹掉，說：“生病了吧？該去打針吃藥。真是亂彈琴，這么大了還哭?！?

竇明敏等人不失時機地安慰了她幾句。

這時，陳香來了，準備給張一凡做個檢查。

張一凡說：“不要。就是有點頭痛。我想回家?！?

張芝翰說：“好吧。請假回去吃點藥打點針，應該就會好起來的?！?

張一凡看了一眼李南津，然后眼睛定定地望著張芝翰，像是鼓了很大勇氣似的說：“我想要李老師送我回去……”

眾人愕然地望著李南津。張芝翰點頭同意……

下得樓來，張曉山開玩笑說：“李校長，送校花，治病效果不會差?！?

眾人皆笑。

竇明敏說：“你個鬼妹子，玩笑開到李校長頭上去了?！?

陳述說：“李校長啊，張一凡是你什么人??？”聲氣怪怪的。

李南津一下沒有反應過來，還是竇明敏反應快：“什么人？學生啊?！?

張芝翰說：“我把親侄女交給你了。路上要注意安全哦?！?

李南津瞥了陳述一眼，說：“放心吧，張校長！”

陳述沒滋沒味地去了食堂。

吃過早飯，李南津推著單車，張一凡提著一個鼓鼓漲漲的塑料袋，一前一后地出了校門。那情形還真有點像小夫妻回娘家的味道，惹得正好來上學的學生伢子一個個“掩口胡盧而笑”。

一路走來，兩人都沒有說話。

沒走多遠，見路上沒人了，李南津一腳跨上單車，張一凡蹬步坐上后架，左手將塑料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右手抱著李南津的腰身，嘴里像出籠的小鳥一樣哼著：“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墻。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聽著這輕快的《讓我們蕩起雙漿》的歌聲，李南津心里泛出一陣苦楚：如果不是師生關系，那么我們該有多么幸福啊！但他還是堅定著自己的決心：不能再這么走下去，否則，就會人仰馬翻！

張一凡不知道李南津此時的心情，唱著，笑著，見李南津一直不說話，就縮回右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說：“怎么了？啞巴了？”

李南津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找個陰涼的地方，下車說吧?！?

張一凡一陣欣喜，羞怯地將頭靠在李南津的背上，說：“其實，我不要回去。要你送我，就是想要你出來說說話。在學校，我都快憋死了。”

“有那么可怕嗎？”李南津說。

“有！一天到晚就是上課起立，ABCD，算啊算記啊記，早也自習晚也自習，老師把我們當工具，我們把自己當機器……”張一凡說。

“錯！少壯不努力，老大腳跪地?！崩钅辖蛘f。

“不！少也好學，老也好學，到老我再好好學。”張一凡說。

“錯！少也好學，少時就要好好學；老也好學，到老好學不好學！”李南津說。

這么爭論著，見路邊有一棵梧桐樹亭亭如蓋，茂密的枝葉撐出一片濃濃的綠蔭。梧桐樹下面是一片綠油油的稻田，正煥發著勃勃生機。他們在樹下選了一塊草地，面向稻田坐下。

張一凡盡量地朝李南津身邊靠，李南津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盡量與張一凡保持一定的距離。

靜靜地坐一會兒，李南津感慨地說：“一凡啊，你看這田里的禾苗，現在正處在萌蘗壯大的時候，如果這時候不吸收水分，不吸收肥料，不吸收陽光，它能長大到抽穗結實的那一天嗎？田野能有碩果累累的收獲嗎？不可能吧？再從我們的角度講，如果我們因為喜歡它、熱愛它現在這種生機勃勃的樣子，就將它連根拔起，帶回家去，據為己有，那它還會有抽穗結實、碩果累累的那一天嗎？我們還能享受到大地給予我們的恩賜嗎？更加不可能吧？所以，有些事，該做，就一定要做，否則，就會錯過時機；有些愛，不能愛，就一定不要去愛，否則，就會釀成悲劇。直說吧，不是我不愛你，是我不能愛你，如果愛你，就是害你！你得努力學習，好好奔自己的前程。相信自己，超越自我！春去春會來，花謝花會開。我們要學會擁有，但是，我們更要學會放棄；擁有可以讓我們灑脫，放棄可以使我們解脫……”

聽著這充滿哲理和深情的話語，張一凡心潮起伏，淚流滿面，哽咽難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