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值太監將殿中的燈花剃了剃,紫宸殿一下變得明亮了,殿中的空氣里還殘留著未散的血腥氣。刺客的尸體已不見了,一切好像沒有發生一樣,地板上甚至連血跡都沒有。王疏影看著,心中不禁一陣凄然,這就是螻蟻,來如春夢,去如朝云,沒有任何痕跡,有一天自己也會這樣消失掉。
夜風微涼,李昂身上的常服竟顯出幾分單薄。王疏影的手仍被李昂緊攥著。
“疏影。”李昂的聲音沙啞疲憊,他沒有睜眼。
“臣女在。”
“今夜...朕差點就死了。”他的話語輕飄飄的,王疏影聽來卻十分沉重,“在這守備森嚴的宮殿,似乎誰都能輕易地取朕性命...”
王疏影喉頭一緊:“陛下,您是天子,您一定會洪福齊天。”
“洪福?”李昂輕笑一聲,“若無你,此刻朕也許已經是一個皇宮里的亡魂了!這皇宮最不缺的就是亡魂,他們天天都在黑暗處飄蕩,我有時候還能看到我父王的亡魂。”
李昂的臉上現出一種凄然,他的眼睛好像在空氣中尋找著什么,王疏影覺得后背發冷。
李昂內心似乎被這幾日的事情壓垮,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宣泄口,一個能緊緊抓住的東西。
王疏影被皇帝眼中濃得化不開的痛苦震懾,她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額頭幾乎觸地:“臣女會一直在陛下身邊,為陛下效力,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會保護你。”
李昂此時心力交瘁、渴望著一種溫暖的掌控。
“疏影…”李昂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抬起頭來。”
王疏影依言抬頭,眼眶微微泛紅,眼神卻清澈而堅定。
李昂伸出手,輕輕的觸碰著王疏影粉白的臉蛋,帶著一種掌控,一種探尋,他俯身,幾乎貼著她的耳邊,“今夜,朕的命是你救的,你的忠誠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陛下…”王疏影的心猛地一跳,預感到了什么。
李昂突然將疏影拉到身邊躺下,動作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王疏影身體瞬間繃緊,不覺閉上了眼睛。皇帝眼中那片脆弱、疲憊和不容拒絕的占有,她掙扎的心思頃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悲壯的認命。既然已經發誓效忠于他,那就必須聽從君命。在這驚恐之夜能成為他的依靠是她誓言履行的開始,李潺,穎王,這也許是你想要的吧,是你把自己推到這深宮,推到皇帝的身旁。
明黃色的紗幔緩緩地落下,隔絕了壓抑的喘息、急促的心跳,在這寂靜的深宮里,沒有人聽到這里聲響。李昂的動作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急迫和宣示主權的力量,肌膚相親遠比語言更能安撫一個剛剛經歷生死邊緣的君主的不安,也讓王疏影徹底明白,從今往后,她與這位孤君的命運已緊密相纏,再無回頭路。
天色熹微,殿前的鐵馬在風中微微擺動著。
李昂緊蹙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些許,他的手臂卻無意識地牢牢抓著身旁的女子。王疏影早已醒來,睜著眼,身體的疼痛提醒著她昨夜發生的一切,一種物是人非的蒼涼感侵襲著她的全身,一切都不一樣了,自己現在到底算什么人呢?原來我也只是一個棋子,一個穎王早就布下的棋子。
她悄然起身,在地上拾起昨天在殿上發現的那個神策軍獨有的劍柄纏布。
床榻上,李昂已然睜開了眼,目光冷靜,昨夜的脆弱蕩然無存。他看向王疏影,眼中有一絲柔情,也有將她視為棋子和利刃的光芒。
“疏影,從現在起,你是朕藏在袖子里的那雙手!查清這次的幕后真兇。”
王疏影心中一片冰火交織,皇帝的赤裸利用與昨夜肌膚之親帶來的復雜牽絆……但她眼神沒有絲毫動搖,迎著李昂審視的目光,緩緩地、卻無比堅定地跪下,行了大禮:
“臣妾遵旨。”她用了“臣妾”這個微妙的稱呼,既是昨夜名分的承認,也是對皇帝將自己納入最核心斗爭圈的回應。
李昂笑了,那笑容里有滿意,有欣賞。他將她扶起:
“好!去吧,你可以去察院找冷校尉,好好查查是誰給朕了這些驚喜。”
疏影將那條染著血的神策軍獨有的劍柄纏布遞給李昂,說道:“陛下請看,這是昨夜那位刺客留下的。”
李昂接過來一看,不禁銀牙咬碎,憤怒地說道:“仇士良,我剛剛提拔你,你竟然這么快就背叛我,真是養不熟的狗。”
李昂將纏布交給王疏影,說:“你就沿著這個線索去追查。”
王疏影起身出了寢殿,她裹緊身上的衣物,邁步走出紫宸殿,清晨的寒意撲面而來,她卻不覺得冷。她的一切已徹底卷入這座冰冷宮廷最深重的權謀之中,與這個名為李昂的帝王命運一體。
李潺,穎王陛下,一切如你的意了,我一個弱女子就這樣變成了一把利刃,希望我刃上的寒氣不會傷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