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一個奴才也壓制不住，又怎是呂公公的對手。何況，方才呂公公說的也在理。

想要沖破高層境界的人都容易走火入魔。一想到呂公公竟然是站在第八境的頂端，他不由一陣膽寒，但還是心有不甘，憤怒的瞪著呂公公離去的背影。

消息很快就像蒲公英一樣隨風散了出去。呂公公的身手不知如何，可這手底下端茶倒水的奴才已經到了第八境，全城惶恐。

這一夜注定不太平。

晚上，玄天殿掌門天師，長時間閉關不見外人的宗主玄清，親自來到月亮宮，拜見城主。

就在今日下午，呂公公宣布完王的旨意之后，兩人曾有過簡短的眼神交流。

此時，玄清不得已，必須下山和城主商量對策了。

城主本來覺得，既然丹沒有被傷到，再加上自己也有責任，就想退一步，不再追究。

在他心里，不管是大族長，還是玄天殿，內斗的結果只會讓月亮宮元氣大傷。

他想忍下這口氣，就像女兒說的那樣，眼下，惡狼在柵欄之外徘徊，月亮宮必須團結一心。

可自從昨晚上呂公公說了那一番話后，他清醒的意識到，消息早已泄露，事情已經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了。

今天早上，已然沒有任何醉意的呂公公當眾宣讀了王的詔書。限三日之內對刺殺事件作出妥善處理。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眼下惡狼已經沖破了圍欄，羊群能夠面對的也只能是顧全大局，減少損失。

在這種情況下，玄清來找自己，就顯得再正常不過了。

玄清坐下來，首先叩首請罪：“老道放縱了門人，險些讓公主沒了性命，還請城主治了老道的罪。”

城主沒想到玄清竟然如此坦誠，可他對于這個性格直爽，為人正派，一生沉迷道法的老人還是了解的。

他不急于予戳破謎底，心里清楚地認識到，即便玄天殿參與了，那也只是大族長的一把刀。即便大族長想用這把刀，那這把刀也不可能是玄清本人。

他早已對那人猜出了幾分，可此時最重要的事情已然不是在此。

趕緊上前，扶起了玄清道：

“現在事情很復雜，您下午也聽到了，王城對我們處理刺殺事件的結果很不滿意。也許他們已經知道了我秘密處死了全部參與的人，可現在看來，這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估計他們了解的不比我少。道長既然來了，我還是想聽聽道長的看法。”

玄清坐定，望著城主嘆道：

“人間自有因果，苦難皆是輪回。老道我只有一句話，假如我來承擔所有責任，那這件事能否化解？”

聽著這話，城主大吃一驚，連忙擺手阻止：

“大王在詔書中的意思很明確，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系，也不會牽扯到你。你是一門宗師，又是宗派領袖，修的更是無上道法。即便是坐在那上清宮，也排得進前五人，這話你休得再提。”

“我一個人難道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您糊涂啊。呂公公是干什么的？他能來到這里，這么久了才來責問這件事，說明他已經調查的十分清楚。本來，丹也沒受傷，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就想大事化小，可現在看來，你我是保不住他們了。”

城主看到一向沉穩的玄清眉頭緊鎖，便也坦然繼續說道：

“我知道道兄一向只為證道，二長老也不理俗世，長時間閉關。院里的事都交給三長老打理。那您也知道，自從南越城破之后，大王對月亮城的態度就變了。

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十宮十城都一樣。不僅借著各宮內瑣事，小罪大罰。不是削爵，就是分封。推恩令一下，人性的貪欲難填，天下惶恐。

您今天也看到了，大王手底下可是招攬了無數能人。一個給閹人端茶倒水的奴才都是八境，這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說到此處，城主起身，望著窗外的湖光粼粼，滿是嘆息…

玄清長嘆一聲，言道：“去年聽說如意宮私藏婦女，被大王知道了。下面做事的被處死不說，宗主還被困上清宮，直到今日仍然不得返回如意宮。

世間有癡嗔貪欲，如蘆葦渡江，走一遭才是機緣。可大王最近幾年，皆因天下各地小事重罰，酷吏嚴苛，真的令天下人膽寒啊。”

城主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湖面，搭話道：

“王的心意，我們難以揣測。

眼下，大王正好逮住這么一個機會，肯定會大做文章。一旦王的使者明面上參與調查這件事。不僅月亮宮，恐怕玄天殿都要遭受重創。”

玄清聽著城主這話，一時間悲由心生，又叩首道：

“還請城主盡量保全玄天殿幾百年基業，至于門內的事，既然作孽了，那便有因果，還是讓老道我自己處理吧。”

說罷起身再拱手，無比悵然的離開了月亮宮。

當日晚上，一輪明月揮灑在玄清殿的主殿，玉虛殿。

而在它的側面，一座寂靜的偏殿里，玄清端坐在蒲團之上，下手端坐著玄空。

沉默許久，玄清問道：

“全部查清楚了”

那邊回答：

“都清楚了，我們給了消息，大族長那邊的人動的手。”

“作孽啊！”

玄清輕輕拍了一下眼前的矮桌，不僅茶碗，連同矮桌一起瞬間化為扉粉。

他望著下手的玄空，身子似乎被抽干了力氣。嘴唇哆嗦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用手指著墻上那歷代宗首的畫像，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喊出了一句：

“三弟，你該死啊，該死！”

下手的玄空聽著這話，慌忙轉過身來，朝著玄清磕頭，嘴里喊道：

“師兄，不可，萬萬不可啊，那可是三弟。”

看著玄空求情，玄清更是大怒：

“平日里我不管，你也要護著他。我閉關，他惹事。

你閉關，我也心軟，他更惹事。這玄天殿，上上下下幾千人，都供著他。也是咱倆作孽，心里想著師傅的托付，一直放縱于他，今天咱倆算是有了因果。

今天咱倆就做個主，是要這玄天殿在，還是要你的三弟在？”

無人應答…

后世有人道：

四行熱淚盈眶，

兩人對視無言。

輕言不說生死，

談笑總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