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本就尊重明堯,對面的又是自家嫡親的弟弟妹妹,于是爽快地答應:“好,我陪你去吧。”
他們來到玄盈和雉奴這邊。
玄盈看到承乾,想起一件事來,便問:“聽說皇長兄最近要新造一座宅子是嗎?”
“對,到時候造好了請九弟和城陽妹妹來逛。”承乾笑道??吹贸鰜?,他在和他們倆說話時的神情很是放松,是真心疼愛他倆的。
而承乾的話中卻刻意忽視了三弟李恪和四弟青雀,連庶妹蕙仙也沒放在眼里。
“東宮去年置了崇文館,今年要是再新建宅子,難免花銷過大,惹人非議。再說阿爺前段時間剛賞賜給四兄一座宅子,皇長兄就要新造宅子,恐怕會落個嫉妒弟弟的嫌疑,實在有失妥當,還望皇長兄三思?!毙攘艘豢诓?,幽幽道。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桂花水榭壽辰宴上被皇長兄一句話就壓得被迫退讓的孩子了。不長的歲月給她鍛造出了如三郎一般的沉靜性格和不卑不亢的說話藝術。
承乾擺擺手道:“這微末小事,當無礙,城陽妹妹不必操心。阿娘還在時,各處用度都有限。如今置辦宅院,也是正大光明的,并無不妥?!?
一旁的杜明堯卻是個聰穎的,他認為貴主所言有理,但是也深知郎君心如磐石,遂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勸道:“郎君,貴主提醒的不錯,若是被魏王的人上奏彈劾,又是一樁事。咱們不妨將宅子的規??s小一些,也好成全了郎君的美名,圣人那兒更不會苛責于您,如何?”
玄盈看了杜明堯一眼,他那雙桃花眼里顯出暖意來。
承乾看重杜明堯,見他和自家妹妹都是一個意思,便點點頭答應了。
杜明堯轉移話題:“薛郎將臉色不佳,身體這是怎么了?”
“臣最近飲食不當,胃病復發,不勞郡公記掛?!毖﹂L風語氣生硬,顯然對他很反感。
杜明堯似乎并未把他的態度放在心上,淺笑如初:“薛郎年紀輕輕的,就已經被圣人封為親勛翊衛羽林郎將了,將來前途光明,要是被疾病纏身可是真令人惋惜。”
薛長風皺起眉頭,解釋道:“臣只是胃脆弱,忌口的比較多,平常與一般人無異。只是恰巧前幾日赴宴,宴席上誤食了一些輕易碰不得的,所以才發作了。”
杜明堯笑道:“原來如此。”
忽聽人報圣人和吳王到了。
這是玄盈兩年以來第一次看見李恪。從面相上,李恪面容并沒什么變化,他和杜明堯頗為相似,都是柔和明凈。只是李恪年長幾歲,所以稍微成熟一些。
李恪生得清逸明凈,他今天穿著一身天水碧的長衫,衣衫上繡著精巧的竹葉紋飾。腰間束著青色帶子,系著一塊羊脂美玉,玉質濕潤細密,顏色純白無暇,顯然是上好的玉器。
李恪與從前一樣,舉止有禮,不熱情也不冷淡,一進一退都是恰到好處,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像個最稱職的外交使臣,大方得體。他參加過無數次宴會,早已深諳這種環境。
他隨圣人走進殿中然后入席,于是宴會就正式開始了。
玄盈本想和薛長風多說說話,但是她并不想讓九兄看出她對長風心生好感,因此為了避免九兄起疑,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必須要收斂。
于是她想和好久不見的三郎敘敘舊,然而李恪原本的座位要低于雉奴和玄盈,但今日他是主角,因此座位僅次于圣人,和玄盈隔著一段臺階,她想找他說話也沒機會。她只好低下頭悶悶不樂地玩著手上的鐲子,神情不快。
雉奴看到玄盈這個樣子,想哄她高興,就把身子稍微往她那兒傾斜了一下,主動和她說起話來。
忽聽得上頭唐皇說話:“青雀,聽說你府里收集了大量文史典籍是嗎?”
魏王青雀起身回答。
唐皇接著道:“朕想讓你在魏王府設個文學館,寫一部書,你看怎么樣?”
“多謝阿爺,兒子一定做好?!鼻嗳赶渤鐾?,立刻拍著胸脯保證,引得唐皇連連點頭。
玄盈向雉奴笑道:“論這個,可沒人能比得過四兄,他是行家。”
“咱們只管看著就好了?!?
玄盈看向三郎,他還是那副平靜的面容,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泊神情。
承乾同杜明堯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圣人向蕙仙道:“蕙仙今年十六了吧?”
蕙仙看著酒杯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被點到,還沒反應過來,韋珪就立刻接話道:“是,蕙仙去年就行過了及笄之禮?!?
圣人往承乾那邊看了過去,目光落在杜明堯身上。杜明堯先是一驚,隨即立刻看向承乾,似有不愿的意思,想求承乾說話搭救他。
玄盈見狀,忙轉移話題:“蕙仙姊姊及笄之禮那天,皇長兄都沒過來,當罰三杯。”
承乾看妹妹突然把圣人要提的婚事轉到了及笄之禮上,似乎是有意阻攔這門婚事,他看了看杜明堯,又看了看玄盈,若有所思。
杜明堯已經反應過來,感激地看了玄盈一眼,立刻向承乾笑道:“城陽公主說的是,郎君應該當眾自罰三杯才是?!?
承乾雖然感謝玄盈替杜明堯擋了一樁他不愿意的婚事,但也不想推掉一個自己的心腹做駙馬的機會,因此他有些矛盾。
但這種矛盾在突然安靜的玄武門宴會上,顯得格外突兀,一下子就冷場了。
唐皇臉色沉了下來。
杜明堯趕緊拉了拉承乾,請他快說話。
承乾嘆口氣,站起身,舉起酒杯向蕙仙道:“該向蕙仙妹妹賠罪?!币幻嬲f一面一飲而盡,隨后又倒了兩杯喝下。
李恪轉頭看向玄盈,眼神意味不明。玄盈和他對視一眼,心虛地別過頭去。
承乾喝完后,玄盈向唐皇道:“既然皇長兄都認罰了,阿爺就別追究了?!?
唐皇沉默了幾秒,后笑道:“好,就聽玄盈的。承乾啊,以后玄盈的及笄之禮,你可不能不來。不然,就不只是這么點懲罰了。”
承乾笑著答應,神色中有點無奈。
宴畢后,眾人紛紛離去。
此時已經天黑了,玄盈卻還不想回到薰風殿去。她四處走走,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光華臺,此處有一個身影。
“三郎,你怎么在這兒?”玄盈走近,竟然是李恪。
李恪笑道:“你來了,坐吧?!彼噶酥笇γ娴南唬且粡埡袢熳又瞥傻钠褕F。
兩人中間的紫檀木茶桌上擺了一套精致桂花紋樣的骨瓷茶具,式樣清雅明麗,雕刻細巧不俗。李恪熟練地往兩個小巧的茶盞中斟滿了茶水。桌案上除了茶壺茶杯外,還擺了幾樣果子和幾盤宮中茶膳房新制的甜味糕點。
“三郎這是在等誰呢?”玄盈一邊接過茶盞一邊問。
“不等誰,一個人在的時候也習慣這樣擺。”他喝了一口茶,看向她道:“蕙仙年紀也到了,賜婚也是順理成章的,你今日為何截了阿爺的話,拉皇長兄做擋箭牌?”
玄盈道:“三郎可知阿爺看中的是誰?”
李恪道:“阿爺看好的駙馬爺人選,向來就是這么幾家,不是長孫司空的兒子,就是杜公或者房相的兒子,想想都知道。今日看阿爺把目光投向杜明堯,就知道了。
可是這有什么不好嗎?還是說蕙仙心有所屬了?”
玄盈道:“阿爺到底看中了杜明堯還是另外哪個世家子弟,具體的我也不能確定。但肯定是皇長兄的心腹?!?
李恪挑眉道:“是當朝太子的心腹,難道不好嗎?”
玄盈道:“對蕙仙姊姊來說,當然不好?!?
李恪突然臉色一變,放下茶杯,遲疑道:“你的意思不會是?”
李恪又補充道:“這是韋姨的心思?可是今日她對此事很積極啊?!?
玄盈道:“所以不是韋姨的心思,應該只是蕙仙姊姊一個人的主意。不,我說錯了,我想三郎也是這么想的?!?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阿娘,是文德皇后。”